门岗老头夜饥渴要了叁次
门岗老头夜饥渴要了叁次
老陈头是我们小区的夜班门卫,六十出头,瘦得像根竹竿。他那间不到五平米的门岗亭,夜里总是亮着一盏昏黄的灯,像海上一座孤零零的灯塔。大家都觉得这工作清闲,无非就是抬抬杆、收收快递。可最近,老陈头身上发生的事儿,让不少邻居心里犯起了嘀咕。
事情是从上个月开始的。先是住在叁号楼的李大姐,凌晨一点多下夜班回来,看见老陈头不在岗亭里,倒是小区侧门那个常年锁着的旧铁门边,有个黑影蹲着,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啥。李大姐喊了一声,那黑影一哆嗦,转过头来,正是老陈头。手里还攥着半截硬邦邦的馒头,就着路灯在看一份皱巴巴的报纸。“哎,饿得心慌,找点东西垫垫。”老陈头嘿嘿一笑,解释得有点含糊。李大姐没多想,只觉得这老头怪可怜的。
可没过几天,凌晨叁点多,晚归的出租车司机小刘也撞见了。这次老陈头在岗亭里,但不是坐着,是站着,脸几乎贴在窗户玻璃上,直勾勾地望着空荡荡的进车通道。小刘按喇叭他才回过神,赶忙抬起杆子。小刘随口问了句:“陈叔,这大半夜的,看啥呢?”老陈头搓了搓手,喉咙里滚出一句:“饿,肚子里没油水,烧得慌,看看有没有送外卖的车顺道……”这话听着有点别扭,谁家外卖后半夜专往门岗送啊?
真正让“夜饥渴”这叁个字在小区传开的,是第叁次。那是个周末的后半夜,雷雨交加。住在一楼的老教师王伯被雷声惊醒,隐约听见有人轻轻敲他的窗户。王伯撩开窗帘一角,吓得一激灵——浑身湿透的老陈头站在窗外,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,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焦灼。王伯赶紧开了条窗缝。“老陈?你这是?”老陈头的嘴唇哆嗦着,声音被雨声打得七零八落:“老王……家里有、有没有剩的……咸菜疙瘩?或者酱也行……心里头空落落,饿得睡不着,抓心挠肝的……”
王伯心善,回屋拿了两个晚上剩的包子,用塑料袋装了递出去。老陈头接过去,没立刻走,就站在雨里,几口就吞了下去,那吃相,不像是在品味,倒像是在填补一个看不见窟窿。王伯心里咯噔一下,这哪是肚子饿啊,这模样,分明是心里头缺了东西,空得难受。
打那以后,“门岗老头夜饥渴要了叁次”就成了小区里一桩奇谈。有人说老头是得了什么怪病;有人猜他是不是家里困难,吃不饱饭;也有刻薄的,低声笑他“老不正经”,瞎琢磨些有的没的。但大家似乎都只把这当作一个略带滑稽的谈资,没人真的去问问,老陈头到底怎么了。
直到有一次,我和他夜聊,才偶然触到一点边。那晚风大,我给他送了壶热水。他抱着杯子,忽然没头没尾地说:“这人啊,跟这小区一样。白天热热闹闹,车进车出,人声嚷嚷,你觉得它满满当当。可一到夜里,灯一熄,你就觉出来了,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走廊,黑乎乎的窗户格子,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飘向远处楼群的轮廓,“我守这儿,看着这些空房子,有时候就觉得,自己心里头也有些房间,以前住着人,热闹过,现在也都黑着,锁着。那种‘空’,它不光是胃里的感觉,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‘慌’。”
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他那叁次“夜饥渴”,要的也许不是馒头,不是咸菜,也不是包子。那是一种对“人味儿”的渴望,是害怕被这沉沉黑夜和无声楼宇吞噬的恐慌。他一次次用“饿”作为借口,其实是想抓住一点活人的声响,一点温乎的关切,哪怕只是李大姐的一声询问,小刘的一句搭话,王伯的两个冷包子。这些微不足道的互动,像几颗零星的火星,暂时照亮驱散他守着的这片无边寂静,以及这寂静在他心里映照出的空洞。
后来,我偶尔晚归,会特意在岗亭边停一下,递根烟,或者随口聊两句天气。我发现,老陈头夜里那种焦灼的“饥渴”模样,渐渐少了。他的岗亭里,多了个旧收音机,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。有时我去,他正跟着哼两句,虽然跑调,但脸上那种被黑夜吸干了神采的表情,淡了许多。那盏昏黄的灯,照着他,也照着小区深夜的入口,似乎比以往暖了一点。
再后来,我听王伯说,老陈头托他帮忙,从旧书摊买了几本很厚的武侠小说,放在岗亭里。夜里空闲时,他就戴着老花镜,就着灯光,一页一页地看。他说,书里的江湖热闹,打打杀杀,恩怨情仇,填进去,心里那个“空落落”的劲儿,就能被顶住不少。那寂静的黑夜,似乎也就没那么难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