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黄黄色
久久黄黄色
推开老家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光线斜斜地切进来,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我的目光,总是不由自主地,被墙上那一大片“久久黄黄色”给黏住。
那是几十张老照片,挤在一个掉了漆的旧相框里。相纸的边缘早就卷曲、泛黄,那种黄,不是均匀的,深深浅浅,像被岁月的手反复摩挲过。照片上的人,穿着如今看来有些古板的衣裳,笑容却干净得晃眼。爷爷的军装照,颜色褪得只剩下轮廓,但那抹背景的淡黄,却沉淀得愈发温厚。还有我满月时那张,被阳光晒得半边都成了焦糖色,母亲的红袄子,也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暖意。
这“久久黄黄色”啊,可不是颜料管里能挤出来的。它得靠时间,一点一点,耐心地染。像秋日午后最慵懒的那片光,慢慢地踱过窗棂,在旧书页上打个盹,一觉醒来,就留下了自己的印记。它不张扬,甚至有些陈旧,可你看久了,心里头会泛起一种奇异的安稳。这颜色里头,藏着太多东西了。
我凑近了看,手指虚虚地拂过玻璃。这张是父亲年轻时,站在厂门口,身后是高大的龙门吊。他的脸庞棱角分明,意气风发,可照片的底色,已经悄悄爬上了那种沉默的黄。那种黄,仿佛把他当年机器轰鸣的汗水、对未来的热望,都吸了进去,酿成了现在这无声的醇厚。我好像能闻到那股子旧时光的味道,有点像樟木箱子,又混着点阳光晒透棉布的气息。
这颜色,是有声音的。你盯着它看,耳边会响起老式座钟的滴答,会响起傍晚时分远处隐约的自行车铃铛,还会响起奶奶在灶间,慢悠悠拉风箱的“呼啦”声。这些声音,都被这“久久黄黄色”给包裹着,滤掉了尖锐,只剩下一片温吞吞的、让人心安的背景音。
现代的东西,太新了,新得发亮,新得有些冷。屏幕是冷的,金属边框是冷的,就连那些鲜艳的图片,看久了,眼睛也会累。可这老照片上的黄不一样,它是暖的。它是一种有温度的、会呼吸的时光印记。它告诉你,有些东西,走得慢,却走得深;变得旧,却变得亲。
母亲有时会念叨,说这些照片该拿去数码修复一下,把颜色弄鲜亮点。我总是拦着。这一弄,那些黄斑倒是没了,可味道也就全跑了。那层黄,是它们的一部分啊。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你能把它抹平吗?抹平了,那还是他吗?这层岁月包浆,是任何技术都无法模拟的。它记录的不是某个瞬间的完美,而是从那瞬间之后,所经历的全部流淌过的日子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那一片“久久黄黄色”在昏暗中,反而更显出一种沉静的、内里的光。它不再依附于外来的光线,而是自己幽幽地亮着。我忽然觉得,这颜色,或许就是一种生活底色。轰轰烈烈的故事,最终都会安静下来,变成相册里一页安静的黄。再激烈的情绪,再鲜明的爱憎,经过年复一年的沉淀,也会慢慢发酵,褪去火气,留下这么一片复杂难言的、温暖的黄。
离开的时候,我又回头看了一眼。那片黄色,静静地挂在老墙上,像一块永恒的、温柔的补丁,补在了记忆的缝隙里。它不催促什么,也不证明什么,只是在那里,久久地,黄着。而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只要想起那片颜色,心里某个角落,就会忽然软下去,亮起一盏同样色调的、小小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