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爷有力缓慢而坚定的进入
王爷有力缓慢而坚定的进入
老陈头蹲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。眼瞅着日头偏西,把远处那条黄土路照得一片金红。路上空空荡荡,连只野狗都没有。他叹了口气,心里头那点念想,跟这烟似的,飘起来,又散了。
村子里都在传,说上面要派个什么“王爷”来咱这穷山沟。不是古时候那种王爷,是个项目,名字挺唬人,叫“文旅融合示范体”。大伙儿听不懂,老陈头更不懂。他只晓得,村东头那几间快塌了的祖宗祠堂,还有后山那片野林子,好像要被圈起来弄点啥。有人说要发财,有人说要遭殃。人心啊,像被风吹乱的麻绳,理不出个头。
过了约莫半个月,几辆黑色的小轿车,真的就顺着那条黄土路来了。没鸣笛,也没扬起多大的灰,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开进了村委会的院子。打头下来个人,穿着普通的夹克衫,裤腿上还沾了点泥,看着不像大官。但那双眼睛,扫过破败的村屋、荒着的田地时,亮得很,沉得很。
这人姓王,大伙儿私下里,就真叫他“王书记”,戏称“王爷”。他来的头几天,啥大会也没开,就带着个本子,在村里转悠。去老陈头家,看他编竹筐;去寡妇桂芳家,尝她腌的酸菜;蹲在田埂上,跟老农聊今年的雨水。话不多,问得细。
慢慢的,事情开始起了变化。这变化,不像夏天的暴雨,哗啦一下就完事。它像春天的地气,你看不见,但脚底下能感觉到那股子暖意,那股子往上顶的劲儿。王书记带来的人,开始测量祠堂的尺寸,记录老树的年头。他们跟村里几个读过书的 young man 凑在一起,在村委会那间昏暗的屋子里,一熬就是半宿,灯亮到后半夜。桌上铺满了图纸,写的字儿,一半老陈头不认识。
这就是那个关键节点了。村里人原先以为,“王爷”来了,不是大刀阔斧地拆,就是雷厉风行地建。可都没有。他像是个老练的匠人,面对一块满是裂纹的古木,第一下不是动凿子,而是反复地摩挲,看它的纹路,品它的质地。他的进入,是有力的,因为这背后有决心和资源;是缓慢的,因为每步都得踩实,得尊重这片土地上的人和故事;更是坚定的,你看他那神色,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回头路,必须成。
老陈头被请去了祠堂,王书记问他,梁上那模糊的彩画讲的是啥古戏?老陈头来了精神,那是他太爷爷辈传下来的故事,对于忠义和守护。他磕磕巴巴地讲,王书记就静静地听,偶尔在本子上记两笔。那一刻,老陈头觉得,自己这快被黄土埋了半截的身子,里头的玩意儿好像还挺金贵。
动工那天,没有鞭炮齐鸣。王书记就站在祠堂前的空地上,对聚拢来的乡亲们说:“咱们这儿,一砖一瓦都是岁月,一草一木都有性情。快不了。咱得把它原来的筋骨养好,再给它穿上新衣裳。日子还长,咱们一起,慢慢来。” 这话,说进了大伙儿的心里。原先悬着的心,好像找到了个稳稳的落处。
工地上,老手艺人和新派的建筑师,有时会争得面红耳赤。老的说木头榫卯不能改,新的说结构安全必须加钢撑。争到最后,常常是王书记过来,听听这边,问问那边,最后总能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。他不是在简单粗暴地命令,而是在寻找一种“根”与“芽”都能活下来的平衡。
日子一天天过,祠堂的屋顶换了新瓦,朽木换了新梁,但样子还是老样子,甚至更精神了。后山的小路,铺上了青石板,弯弯曲曲,通向林子深处的清泉。路旁立着小小的木牌,上面是村里娃娃们写的诗,或老人口述的传说。一种很踏实、很饱满的东西,在村子里生长着。
又是一个黄昏,老陈头蹲在老地方。眼前的黄土路,已经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,蜿蜒着通向山外。路的尽头,晚霞烧得正旺。他知道,这条路通了,会有外面的人进来,看他们的祠堂,走他们的山路,听他们祖辈的故事。而村里年轻人眼里,有了不一样的光。那不是急着逃离的光,是琢磨着怎么在家门口把日子过好的光。
他磕掉烟灰,站起身,背着手往村里走。祠堂那边,隐约传来修缮的敲打声,咚,咚,咚……一声一声,沉稳得很,也长远得很。就像那位“王爷”的到来,不声张,却带着一股子改天换地的力量,慢慢地,扎下根来。这日子,好像真有盼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