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澡堂里的热闹
老张推开澡堂那扇雾蒙蒙的玻璃门，一股热浪混着肥皂味儿扑面而来。里头已经闹哄哄的了，水声、聊天声、拍背声，响成一片。他找了个空位，把毛巾搭在肩上，慢悠悠地开始冲水。隔壁池子里，几个老伙计正聊得唾沫横飞，从菜价涨跌说到儿子闺女的工作，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格外响亮。老张听着，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。这种热闹，他每天都得来沾一沾，一天不来，浑身就不得劲儿。
这感觉，怎么说呢？就像心里头有个地方，被这热气一蒸，被这人声一灌，就舒展开了。不是家里那种安静的舒服，而是一种扎在人堆里、浑身毛孔都张开的畅快。用老张自己的话讲，这叫“人气儿”。一个人待着容易发霉，得到这人声鼎沸的地方，让那股子活泛气儿钻进骨头缝里，人才算真的“爽利”了。
屏幕上的“热闹”
老张的儿子小张，可完全不懂他爸这乐趣。他理解的“爽”，是手指在屏幕上划过，一个个短视频带着夸张的音效和字幕跳出来，哈哈一乐，手指再一划。世界好像被装进了这个发光的玻璃板里，热闹非凡，应有尽有。他觉得老爸泡澡堂子是浪费时间，有那功夫，网上什么看不到？
可小张没察觉，自己看屏幕看得久了，眼睛发酸，脖子发僵，心里头却好像还是空落落的。那种“爽”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像喝了杯气泡水，当时痛快，转眼就没味儿了。他刷到别人聚餐、旅游、搞怪，好像参与了所有人的生活，又好像谁的生活都没真正碰着。这和他爸在澡堂子里，肩膀碰着肩膀，听老李头真骂一句“这鬼天气”，再实实在在拍一下对方光溜溜的背，那种感觉，完全两样。
这倒是让我想起个事儿。以前乡下夏天，全村人挤在谷场上看露天电影，那才叫一个“人人爽”。电影演的啥可能都记不全了，但记得隔壁婶子递过来的瓜子，记得后头小孩吵着要尿尿，记得蚊子嗡嗡响，大家一起挥着蒲扇。那种爽，是扎了根的，是混着泥土味、汗味和笑声的。
现在呢？现在好像更容易了。手指一点，就能看遍天下事，就能哈哈一笑。可这种“爽”，像浮在水面的油花，亮晶晶的，却漂着，沉不到底。它给你一种错觉，仿佛你拥有了无数种可能，接触了无数种生活。可关上屏幕，灯光暗下来，房间里常常只剩下自己呼吸的声音。那种热闹，是孤零零的热闹。
找回真实的“触点”
老张从澡堂子出来了，脸上红扑扑的，头发还湿着。他碰见楼下买菜回来的邻居，就站在那儿聊了十分钟，说说澡堂水温，问问青菜价钱。话没什么要紧的，但一来一往，是活的。
小张呢，刚在某个游戏里和队友赢了场激烈的对战，屏幕上跳出“胜利”的大字，他兴奋地喊了一声。可摘下耳机，屋里静悄悄的，那份兴奋无人分享，很快就像退潮一样落了下去。他忽然有点明白，老爸为什么天天往澡堂跑了。
原来啊，人终究是活在热气儿里的动物。那种“人人爽”的滋味，不是一个人对着无数个虚拟影像能获得的。它需要真实的温度，需要不经意的触碰，需要一句随口而出、能有回响的闲聊。它可能就藏在澡堂氤氲的水汽里，藏在菜市场喧闹的讨价还价里，藏在朋友见面时一拳捶在肩膀的力道里。
这种爽快，不刺激，不炫目，甚至有点平淡。但它像煲了一锅老火汤，慢慢煨着，味道一点点渗出来，喝下去，暖意能从喉咙一直落到胃里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。那是一种踏踏实实的、让人心安的热闹。这或许就是为什么，我们一边享受着指尖上的无限世界，一边却又隐隐怀念，那些粗糙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。毕竟，再精彩的“片儿”，也比不上身边一句带着体温的：“哟，来啦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