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手试探儿子
伸手试探儿子
老张的手伸出去一半，又停在了半空。儿子小宇背对着他，正埋头在笔记本电脑前，键盘敲得噼啪响。老张想拍拍儿子的肩膀，手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墙给挡住了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这肩膀，好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能让他一把扛起来、咯咯笑的柔软小肩膀了。
他想起小宇上小学那会儿，每天放学回家，书包还没卸下，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，非要他把手举高，比一比谁跳起来能够得更高。那时候，父子间的触碰多自然啊，揉乱他的头发，捏捏他的脸蛋，甚至假装要胳肢他，满屋子都是笑声。可如今，儿子十八了，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，老张站在这儿，像个误入禁地的访客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成长边界”吧。老张心里琢磨着。孩子长大了，心里就悄悄地筑起了一道篱笆，不是拒人千里，而是标明了“我的领地”。你站在篱笆外，能看见他，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推门就进了。你得先敲门，得到允许，或者，就像他现在这样，小心翼翼地试探。
“小宇，”老张终于还是开了口，手顺势落在了椅背上，“忙什么呢？”
“做小组作业。”儿子头也没回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情绪。
老张“哦”了一声，那只落在椅背上的手，指头不自觉地轻轻敲了两下。他想多问几句，什么作业？和同学合作还顺利吗？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他怕问多了显得唠叨，怕那种“审问”式的关心，反而把儿子推得更远。这种微妙的“亲子张力”，他这几年是越来越熟悉了。关心是本能，可如何传达这份关心，却成了需要反复琢磨的技术活。
他想起前些天，看到小宇情绪有点低落，饭也吃得少。要是以前，他早就直接问了。可那天，他只是默默地把儿子爱吃的糖醋排骨往他那边推了推，什么也没说。后来，是妻子悄悄告诉他，好像是和要好的同学有点小误会。老张这才恍然，儿子的世界，已经有许多他未曾参与的故事了。
“爸，有事吗？”小宇忽然转过脸来。老张这才发现，儿子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神，有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清亮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，好像在打量他这个略显局促的父亲。
“也没啥事，”老张有点讪讪地，手从椅背上收了回来，在空中虚晃了一下，最终插进了自己的裤兜，“就是……看你晚上没吃多少，冰箱里还有酸奶，要不要？”
“一会儿我自己拿吧。”小宇说完，又准备转回去。
“行，那你看电脑也别太晚，灯开亮点。”老张赶紧补上一句，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，转身想走。
“爸。”小宇忽然又叫住他。老张回头。
“我们下周末可能要出去实地调研，大概……两天。”小宇的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，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常事。
但老张心里却微微一动。这算是一种主动告知吗？算是向他这个“领地”外的人，发放了一张临时的通行证？他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欣慰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：“去哪儿啊？跟几个同学？钱够不够？”
问题还是脱口而出了，一连串。问完他又有点后悔。但这次，小宇没有显出不耐烦，而是简略地回答了地点和人数。“钱够。”他说。
“哦，够就行。注意安全。”老张点点头，这回真的走出了房间，轻轻带上了门。
站在客厅里，老张看着自己刚才那只进退两难的手，忽然笑了。试探，或许就是当下他能为这份父爱找到的最好的方式。不是强行闯入，不是撒手不管，而是在那道成长的篱笆外，伸出手，轻轻叩一叩，告诉里面的人：我在这儿呢，你需要的时候，我随时在。
那道“成长边界”依然存在，但今晚，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上的温度。这就够了。他走到冰箱前，拿出一盒酸奶，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