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前献花
佛前献花
走进庙门的时候，手里攥着那束从山脚老婆婆那儿买的玉兰。花瓣有点蔫了，我寻思着，这能行吗？佛菩萨会不会嫌弃？心里头这么嘀咕着，脚步却没停，跟着叁叁两两的香客，往大殿的方向挪。
殿里光线有点暗，檀香的味道沉沉的，往鼻子里钻。抬头看那佛像，垂着眼，嘴角似笑非笑的。不知怎的，心忽然就静了一截。前面蒲团上跪着的人，嘴里念念有词，有的眉头紧锁，有的泪光闪闪。我站在后头等着，忽然觉着自己这束花，有点轻飘飘的。
轮到我了。走上前，把花轻轻放在供桌上，和那些苹果、糕点挤在一块儿。退后两步，学着别人的样子合十。可心里空落落的，不知道该求点什么。求财？好像太俗。求平安？家里人都挺好的。那一瞬间，脑子里啥念头都没有，就剩下眼前这束有点发蔫的玉兰，和佛身上那层淡淡的、旧旧的金色。
正愣神呢，旁边一位老师傅，大概是庙里的居士，拿着块布，慢悠悠地擦拭着供桌。他看了我那束花一眼，又看了我一眼，没说话，只微微点了点头。那眼神很平和，像秋天的潭水。我忽然就明白了点什么。
这“佛前献花”，献的哪里是花呀。我们总觉得，得挑最新鲜的，最漂亮的，最好是清晨带着露珠的，才配得上供在佛前。心里头那份恭敬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计较——计较花的成色，计较自己的诚意够不够分量。可你看那佛，千百年来就在那儿，见过多少繁花似锦，又见过多少枯萎凋零？祂在乎的，难道是花瓣的数目和颜色吗？
我想起山脚下那位卖花的老婆婆。她篮子里都是些寻常的花，玉兰、栀子，有时还有些叫不出名的山花。她从不吆喝，就静静地坐在青石阶旁。买花的人，给多给少，她都是那样笑着。现在想来，她那模样，倒有几分像这殿里的佛，看的不是花的贵贱，而是献花那一刻，人心的朝向。
供桌上，我那束不太精神的玉兰，悄悄散出最后一缕幽香，混在檀香里，竟也分辨不出了。这大概就是“供养”的真实含义吧？不是用你的“好”，去交换神佛的“好”；而是把你当下所有的、哪怕不那么完美的“真心”，坦然呈上。就像孩子把手心里攥得温热的、可能还有点脏的野果子递给母亲，母亲会在意果子的大小吗？她欢喜的，是那份毫无保留的、热乎乎的惦念。
离开大殿，阳光刺得眼睛眯了一下。回头再望，殿宇的飞檐沉默地切割着蓝天。手里的那点“空落落”，不知何时被一种很踏实的“满”给替代了。我没求到什么具体的东西，却好像放下了点什么——放下了那份非要献上“最好”的执着，放下了那份带着交易心的恭敬。
山下老婆婆的花篮里，玉兰又少了几枝。又有新的香客，挑挑选选，带着他们的心事和期盼，往山上走去。每个人手里的花，或许都不一样，但走向那座殿宇的脚步，那份想在佛前放下点什么的念头，大抵是相似的。
花开花谢，本是寻常。佛前的花，今日新鲜，明日枯槁，后日便被新的替换。那不断更替的，是物质的形骸；而那不曾更替的，是无数个“当下”里，一份份被轻轻安放的、向着善好的心意。这份心意，才是穿越时间、真正能被“看见”和“收纳”的供养。这么一想，我那份对于花不够好的忐忑，便显得多余，甚至有些可爱了。
风过檐角，铃铎轻响，清音入云。那声音，倒像是为所有曾在此静默献上的心意，做着一个悠长的、温柔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