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的厉害还是叔叔的厉害
爸爸的厉害还是叔叔的厉害
小时候，我家院子里有棵老枣树。每到夏天，我爸和我叔就爱在树荫下比“厉害”。我爸是木匠，手巧得很；我叔跑运输，走南闯北见识广。他俩一聊起来，我们这帮孩子就搬着小板凳围过去，像看戏似的。
我爸的厉害，是实打实攥在手心里的。一块寻常木头，他眯眼打量几下，刨子推过去，木花儿打着卷儿飘出来，带着清香的暖意。邻居家桌椅坏了，他敲敲打打，总能恢复原样。他的手糙得像老树皮，可做出来的活计却光滑细腻。他常说：“东西实在，用着才踏实。”这份踏实，是他用几十年晨起暮归，一斧一凿换来的。家里的碗柜、我的小书桌，都是他的作品，沉默却可靠，陪着我们过日子。
我叔呢，他的厉害在嘴里，更在脚底下。他一来，院子里的风都好像变野了。他讲东北的雪能没过大腿，广东的冬天还有花儿开。他掏出的糖果包装稀奇，说的话也带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味儿。他给我们讲如何在陌生的城市认路，怎么和不同的人打交道。他说：“世界大着呢，不能总守着个角落。”他的见识像一阵风，吹得我们心里痒痒的，老想着围墙外面的天地。
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在心里默默比较。我觉得我爸的厉害有点“闷”，不如叔叔的精彩。直到那年，我家老屋翻修房梁。那根大梁旧了，需要一根新的精准替换，不能有毫厘之差。我爸忙活了好几天，选料、测量、刨削。上梁那天，好几个壮汉帮忙，那根沉重的木梁在空中挪移，最终严丝合缝地落入榫卯，稳稳当当。那一刻，满身木屑的爸爸拍拍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可阳光照在那根崭新的房梁上，亮堂堂的。而常年在外奔波的叔叔，那次特地赶回来，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，招待工匠。他没讲外面的故事，只是用他的方式，支撑着爸爸的“主场”。
我忽然有点明白了。爸爸的厉害，像那根房梁，是支撑，是承重，是生活里沉默的骨架。他把力气和心思都化进了日复一日的劳作里，换来屋檐下的安稳。这份安稳，让厨房总有饭菜香，让夜晚的灯总是亮着。这是一种沉静的力量。
叔叔的厉害，则像推开窗户的那阵风，是视野，是向往，是告诉我们生活还有另一种颜色。他的故事，悄悄在我心里种下一颗种子，让我知道，人生除了眼前的院落，还有长长的路和远方的山。这是一种牵引的力量。
他们俩，一个像树根，深深扎进泥土，输送着最基础的养分；一个像偶尔栖息的鸟，带来远方的种子。你说，是树根厉害，还是飞鸟厉害呢？没有树根，家就不稳；没有飞鸟，目光就短。他们其实从来没想真正比出个高下，那棵树下的谈笑，或许是一个男人用他的方式，在告诉另一个男人：你守护的，很重要；我看到的，也很有趣。而坐在小板凳上的我，何其幸运，同时见识了这两种“厉害”。它们一点一滴，塑造了我对“担当”和“远方”最初的理解。
如今，老枣树还在。当我遇到困难想扎根坚持时，常想起爸爸那双粗糙的手；当我感到困顿需要突破时，耳边又会响起叔叔那些鲜活的故事。他们用截然不同的方式，告诉我一个相似的道理：认真活出自己的样子，就是最实在的厉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