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夫妇交换
朋友夫妇:交换
老陈两口子约我们周末去新家暖房。电话里，他嗓门洪亮：“一定得来啊，带上你家那位，咱们好好聚聚。”挂了电话，我和妻子小雅对望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……怎么说呢，不是不情愿，是某种微妙的疲惫。我们两家认识快十年了，关系一直不错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这种聚会，味道有点变了。
饭桌上，话题照例围绕着那些熟悉的核心打转。房子、车子、孩子的学校、最近的投资。老陈抿了一口酒，红光满面地谈起他刚换的车，语气里透着满足。他妻子琳达则接过话头，开始细数儿子在私立小学的种种“高光表现”，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，时不时飘向我们，像是在等待预期的反应。
小雅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。我懂她的意思。我们仿佛坐在一场无形的拍卖会上，彼此在竞拍“谁的生活更值得羡慕”这件拍品。举牌的不是别人，正是我们自己。我们交换着信息，也似乎在交换着某种对自身生活的评判标准。这感觉，有点累。
琳达提到她最近报了很贵的瑜伽班，教练如何专业。小雅笑着应和，说自己就在小区健身房活动活动，也挺好。可我知道，她回家后或许会嘀咕两句，是不是也该对自己“好一点”。老陈问我项目进展，我含糊地说还成，其实心里压着进度滞后的焦虑。我们展示的，都是生活的“精选集”，那些鸡毛蒜皮、力不从心、银行卡余额的警报，都被小心地剪辑掉了。
饭后，老陈带我参观他的书房，满架的书，不少连塑封都没拆。他拍着红木书桌，感慨道：“总算有点样子了。”我点头称是，心里想的却是他早年挤在出租屋里，和我们畅谈文学电影时，眼里那份纯粹的光。现在那光，似乎被这实木的厚重和皮椅的宽大，衬得有些黯淡了。
另一边，小雅和琳达在客厅，对着某位共同朋友的社交媒体动态，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和笑声。那笑声听起来很热闹，却又像隔着一层玻璃。我们都在进行一种“交换”：用表面的风光，交换他人的认可；用小心翼翼的攀比，交换对自己位置的确认。我们交换了那么多对于物质和表象的信息，却好像很久没有交换过一句掏心窝的、真正松弛的闲话了。
回家的路上，车里很安静。快到家时，小雅忽然说：“他们家那套新餐具，挺好看的。”我点点头：“嗯，是不错。”沉默了几秒，她又说：“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咱家那些碗，磕了边的那几个，用着顺手。”我笑了，伸手握住她的手。那只手，没做华丽的美甲，但温暖、熟悉。
我们或许无法完全避开那种无形的“交换”。它像是成人世界一种默认的社交语法。但也许，我们可以试着给这种“交换”换一点内容。下次见面，能不能聊聊最近读的一本无关功利的闲书？或者抱怨一下让人头疼的物业，分享一道做失败了的菜？而不是只展示生活打磨得最光亮的那一面。
真正的朋友，大概不是用来映衬自己生活版图的参照物，而是在彼此有些褪色的、甚至有点皱巴巴的生活地图上，还能认出对方最初坐标的那个人。我们需要的，或许不是一场又一场精心准备的“展览”，而是一次能够卸下包装，坦然说一句“唉，其实我这儿也挺乱”的相聚。那可能，才是更值得交换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