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破叁个小处
我破叁个小处
那天整理旧书，手指划过一本高中课本的封皮，突然“刺啦”一声，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。抬起手一看，指腹上竟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。我愣了好一会儿，才借着窗外的光看清，是封皮边缘的覆膜翘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硬角。这点小伤，连血都没怎么见，可那瞬间的刺痛，却异常清晰。我捏着那页纸，心里没来由地“咯噔”了一下。这小破口，好像划开的不是手指，是心里某个封存了很久的角落。
这算是第一个“破”处吧。不是你想的那种。我说的“破”，是那种很微小的、看似无关紧要的“破开”。比如，你一直坚信的某件事，某个习惯，或者对某个人的印象，忽然在某一天，因为一个极偶然的细节，就那么轻轻地裂开了一道缝。那道缝起初小得让你忽略，可光却透了进来。
第二个“破”处，发生在昨天傍晚的菜市场。我常去一个老婆婆的摊子买青菜，她总是笑眯眯的，称给得足，还会顺手塞两根小葱。我一直觉得，这就是市井里最朴实的温情了。昨天照例去，挑好了菜，她称重的时候，我无意瞥见她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，正极其灵巧地将两片有些发蔫的菜叶，飞快地塞进一把新鲜油亮的青菜中间，然后麻利地捆好，递给我，脸上还是那副熟悉的、朴实的笑。我接过来，道了谢，转身走了。心里头，却像被那两片蔫菜叶轻轻硌了一下。我没觉得她不好，生活不易，这点小动作，或许是她对抗生计磨损的一种本能。但我心里那个对于“朴实温情”的、光溜溜的认知球面上，就这么无声地“破”了一个小点。它让我明白，很多我们以为纯粹的东西，底下或许都藏着一些不得已的、复杂的纹路。
这种“破开”，不是坏事。它更像是一种“觉察”。以前，我活得像裹在一层光滑的透明膜里，看什么都隔着一层自以为是的“知道”。现在，膜上破了几个小口子，真实的、带着毛边的风灌了进来，有点凉，但也让人清醒。
第叁个“破”处，是对于我自己的。我有“拖延症”，老毛病了，总爱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刻。我给自己找的理由冠冕堂皇：有压力才有动力嘛，最后一刻的效率最高。上周，一个不算紧急但很重要的工作，我又习惯性地往后推。推到不能再推的那个下午，我泡了杯浓茶，准备“享受”那种火烧屁股的高效。可当我真的坐下来，面对任务，脑子里却一片混乱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上来，越急越乱，最后做出来的东西，自己看了都摇头。那一刻，我对自己那个“压力产生动力”的借口，感到一阵彻底的羞愧。那个我精心维护、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，“噗”一声，像肥皂泡一样破了。原来，我一直不是在利用压力，我只是在逃避开始的困难，并用最后的狼狈，给自己制造一种“努力过”的假象。
这叁个小“破”处，一个来自外物无心的刮擦，一个来自他人无意流露的复杂，一个来自自我内心的真相浮现。它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，不会让生活天翻地覆。但就是这些微小的破裂，让我觉得，自己好像更“真”了一点。以前总害怕破碎，觉得什么东西都得完完整整、光鲜亮丽才好。现在觉得，或许人就是在这些细微的“破开”里，才慢慢触摸到生活的质地——它不总是光滑的，有时粗糙，有时硌人，但那才是它实实在在的样子。
手指上那个小口子，第二天就找不着了。但我知道它来过。就像心里这些小小的“破处”，痕迹很淡，几乎看不见，可我知道，有些东西，已经不一样了。我不再急于去修补它们，就让这些小小的缺口留着吧，兴许，这才是光能照进来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