窜翱翱惭妈妈
窜翱翱惭妈妈
李娟最近有点烦。倒不是工作上的事,她现在的工作,就是待在家里。让她烦的,是那台摆在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,还有屏幕里那个金发碧眼、总爱咧嘴笑的老师。
这事儿得从半年前说起。女儿朵朵刚上小学叁年级,学校开了英语兴趣班,用的是个挺时髦的在线平台,叫窜翱翱惭。朵朵第一次上课,小手在鼠标上戳了半天,愣是没找到“加入会议”在哪儿。李娟这当妈的,自然而然地,就从厨房“平移”到了电脑前。
这一坐,可就再也没能“功成身退”。
起初,她就是个“技术顾问”。“朵朵,老师让你点‘举手’那个图标!”“哎呀,你麦克风没开!”慢慢地,顾问升级成了“同声传译”。老师语速快,朵朵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,李娟就在旁边压着嗓子当二传手:“老师说,让你描述一下图片里的公园。”
再后来,事情开始不对劲了。朵朵只要一听到老师提问,那小脑袋,“唰”一下就转过来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妈妈,活像只等待投喂的雏鸟。李娟要是没立刻反应,朵朵就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踢她。得,李娟从“传译”直接晋升为“首席发言人”。
她现在有个新代号,不是“朵朵妈”,而是“窜翱翱惭妈妈”。
这称呼,是朵朵班上一个调皮男生在公共聊天区打出来的。那天网络有点卡,老师问了个问题,朵朵这边画面定格,没声音。李娟一急,忘了关麦,那句“哎呀急死人,选B呀!”就这么清晰洪亮地传进了所有孩子和老师的耳朵里。聊天区静了两秒,然后蹦出一行字:“朵朵,是你的妈妈在说话吗?窜翱翱惭妈妈,你好!”后面还跟了一串其他孩子的复制粘贴。
李娟的脸,当时就臊得跟桌上的红苹果似的。
她开始反思,自己是不是“帮”得太多了?这就像孩子学走路,你老扶着,她总觉得有依靠,自己就不敢也不愿使劲了。可一撒手吧,看着孩子要摔跤,那当妈的心,就跟被猫挠了一样,揪着疼。屏幕里的世界,看似近在咫尺,实则隔着一层玻璃。她在这头干着急,孩子在那头,反而慢慢缩回了安全的壳里。
转折发生在一次意外“掉线”。
那天家里网络故障,朵朵的课上到一半,屏幕突然卡住,然后彻底黑了。朵朵急得直跳脚,李娟摆弄了半天路由器也没用。等网络恢复,课程已经结束了。朵朵看着空荡荡的屏幕,“哇”一声就哭了,说作业肯定没听懂,明天要被老师批评。
李娟叹了口气,搂着女儿,第一次没有大包大揽地说“妈帮你”。她打开课程回放,把电脑推到朵朵面前:“这次,妈妈也不懂。咱俩一起,从头再学一遍,好不好?”
朵朵抽抽搭搭的,点了点头。那半个小时,李娟破天荒地没坐在正中间。她搬了把小凳子,坐在女儿侧后方。朵朵的小身板坐得直直的,遇到听不懂的,会自己尝试着把进度条拖回去。实在卡壳了,才转过头,用眼神求助。李娟就指指屏幕上的某个地方,或者用最简单的词提示一下。
那一刻她忽然觉得,自己好像从“主演”退到了“观众席”。看着女儿时而皱眉、时而恍然的小脸,虽然慢,虽然磕绊,但那才是真正在学习的样子啊。
后来,李娟悄悄把电脑桌从客厅明亮的茶几,挪到了朵朵自己房间的书桌上。她跟朵朵约定:“门开着,你有问题,随时可以喊妈妈。但妈妈保证,不随便‘闯’进你的屏幕里了。”
现在,朵朵上课时,李娟就在门外听听动静。偶尔能听到女儿不太流利、但鼓足勇气的英语回答声,偶尔是沉默——那大概是在思考。她知道,自己这个“窜翱翱惭妈妈”的使命,正在慢慢变化。从台前的“代言人”,变成了一道安全的背景音,一个孩子知道回头就能看见的靠山。
屏幕里的世界,终究需要孩子自己探头去看。而妈妈要做的,或许就是在现实里,给她一个稳稳的、敢于尝试的支点。李娟想,这大概就是数字时代当妈的一门新功课吧:学会在场,更学会“退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