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上啪啪
公交车上啪啪
你说这事儿啊,得从上周五傍晚说起。那天我加完班,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,软塌塌地挤上了回家的末班公交。车上人不多不少,刚好塞满座位,站着几个。我抓稳扶手,戴上耳机,把世界隔在外头,只想快点到家。
车子摇摇晃晃开出去两站,到了一个老小区门口。上来一对父子。父亲看着四十来岁,脸上带着点疲惫的笑。小男孩儿呢,约莫五六岁,虎头虎脑的,眼睛滴溜溜转,手里攥着个东西。他们就在我斜前方的爱心专座坐下了。
车刚启动,那“啪啪”声就来了。不是别的,是那小男孩儿在拍手。不是瞎拍,是跟着车里隐约能听见的、商场门口常放的那种鼓点音乐在拍。他爸低头看着他,也没制止。起初几声,周围几个人皱了皱眉,大概嫌吵。我也把耳机音量调大了点。
可那孩子拍得……挺有劲儿,也挺准。啪,啪,啪啪啪。简单的节奏,带着一种没由来的快乐。我透过耳机,那声音还是固执地钻进来。慢慢地,我发现他不是乱拍。他拍一会儿,会停一下,侧着耳朵听听外面的车流声,或者看看窗外闪过的霓虹灯,然后换个花样再拍。他父亲的手,有时会轻轻落在孩子肩膀上,跟着那节奏,点那么两下。
这让我忽然走神了。想起自己小时候,好像也干过类似的事儿。下雨天,穿着小雨鞋,专找水坑踩,啪嗒啪嗒,水花四溅,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音乐。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啊,一个水坑,一阵风,甚至自己拍出的响声,就能乐上半天。现在呢?现在耳朵里塞着几千块的降噪耳机,听最“高级”的音乐,心里却好像空落落的,塞满了别的东西。
车里的人,似乎也慢慢变了态度。坐在对面的一位老太太,原本闭目养神,这会儿眼睛睁开一条缝,看着那孩子,嘴角慢慢弯了上去。旁边一个一直刷手机的年轻人,也抬起头,看了几眼,然后……他居然把手机屏幕按灭了,就那么听着,看着窗外发呆。一种很微妙的氛围,在车厢里弥漫开来。那“啪啪”的噪音,不知不觉,好像变成了这沉闷车厢里的一点活气儿。
孩子的父亲有点不好意思,朝四周点点头,低声对孩子说:“小宝,咱们小声点。”孩子“哦”了一声,拍的劲儿小了,但节奏没停,变成了一种轻轻的、小心翼翼的“啪啪”声,像小雨点落在树叶上。这反而让人觉得更可爱了。
我忽然明白了。我们讨厌的,或许从来不是声音本身,而是那种蛮横的、不顾及他人的噪音。可眼前这个,不一样。这是一个孩子用他最直接的方式,在和这个世界打招呼,在表达他那一刻的开心。他拍出的,是一种很原始的节奏感,里头有种天真的生命力。我们这些大人,被生活推着往前走,忙着处理各种复杂关系,计算得失利弊,早就忘了这种最简单的表达快乐的方式。
终点站快到了,那对父子要下车了。父亲拉着孩子站起来,小男孩儿临下车前,又回过头,冲着车厢里(也不知道冲着谁),用力地“啪啪”拍了两下手,然后咯咯笑着跑下了车。车门关上,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。那股由孩子带来的、生动的气息好像也被带走了,空气重新沉静,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。
我摘下耳机,没再戴上。听着公交引擎的轰鸣,听着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,听着这些我平时拼命想隔绝的“噪音”。那一刻,我觉得这些声音也挺真实,挺有力量。到站了,我下车,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。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些。我甚至试着,像那个孩子一样,在无人的地方,轻轻拍了拍手。啪,啪。声音不大,但在这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心里头,好像有什么僵硬的东西,也跟着松动了那么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