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堂2321
天堂2321
老张头靠在躺椅上，眯着眼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。窗外是灰蒙蒙的天，像块用了太久的抹布。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沙哑：“你说……要是到了2321年，天堂得是什么样？”
我愣了一下，没接话。他就自顾自说下去：“我琢磨着啊，到那时候，天堂肯定不兴云啊翅膀啊那一套了。得有个‘永恒云端’，不是天上的云，是那个……数据云。你一辈子的记忆，好的、坏的、舍不得的，全给你存里头，清清楚楚，随时能调出来回味。”
他说到这儿，顿了顿，好像真在想象那个场景。“你想啊，不用等死了上天堂。活着的时候，那些最乐的瞬间——儿子第一次叫爸爸，老伴儿年轻时候在河边对你笑的那一下，早就备份好了。等到了那天，意识‘迁移’过去，直接在云里接着过，接着乐。这算不算另一种‘活着’？”
老张头是退休的工程师，总爱琢磨这些。他说的这个“永恒云端”，听着玄乎，但细想，不就是咱们现在拼命拍照录像、写朋友圈想留住的那点意思么？只是技术跑到了前头，念头也跟着野了。
记忆也能挑着过？
“不过啊，”老张头话锋一转，眉头皱了皱，“要是真能这么着，也挺麻烦。你想想，痛苦要不要存？那些后悔事儿、丢人脸的事儿，也一并带过去？那不成地狱了么。”
他坐直了点，比划着：“我猜啊，到那时准得有个‘意识过滤器’。就像咱现在手机美颜，皱纹痘痘一抹就平。那些糟心的记忆，给你淡化处理，或者干脆打个包，锁在角落，不占‘日常运行内存’。每天一‘登陆’，鸟语花香，心想事成。”
“那还是您吗？”我忍不住问。老张头乐了：“问得好。把苦的、痛的都滤没了，剩个甜腻腻的‘精华版’，跟喝糖水有啥区别？人生这杯茶，不就是苦后回甘才有点意思么。”他咂咂嘴，好像真在品茶。
这让我想起以前修补老照片，把划痕、污渍一点点修掉，照片是光鲜了，可那股子带着岁月痕迹的真实劲儿，好像也跟着没了。太完美的东西，总让人觉得不踏实，像假的。
老张头又靠回去，眼神有点飘：“再说了，都进了‘永恒云端’，时间还有意义吗？今天跟明天一个样，今年跟明年没区别。没有尽头，听着是福气，久了怕是……挺空的。咱现在盼周末、盼过节、盼退休，不就因为日子有头有尾，有盼头么？”
屋里安静下来，只有旧挂钟滴答响。他想象的2321年天堂，技术是通天了，可那些最根本的人味儿——遗憾、期待、有限时光里的珍惜，好像反而被技术给解构了。完美的永恒，会不会是另一种乏味？
“所以啊，”老张头最后慢悠悠地说，像在对自己说，“甭管科技跑多快，天堂这码事，恐怕终究绕不开人心那点东西。是在云里飘着万世不朽，还是在泥地里滚一趟有哭有笑，哪个更好，还真说不清。”他笑了笑，望向窗外，那片灰蒙蒙的天，似乎也没那么沉闷了。
钟摆还在摇，不紧不慢。老张头的“天堂2321”，像个遥远的科技寓言，又像面镜子，照见的还是咱们当下那点对于记忆、失去和意义的，古老纠结。技术许诺的未来很美，但里面装的，或许还是那颗跳动了几千年，未曾真正安分过的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