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角妈妈和儿子在厨房
海角妈妈和儿子在厨房
海角妈妈这个称呼，是儿子给起的。她说自己住的地方，推开窗就能看见海角，那一片深蓝，望不到边。可儿子觉得，妈妈心里也藏着一个海角，远得很，有时候浪大，声音传不过来。
这天是周末，儿子难得回家。厨房里，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，锅里炖着汤，咕嘟咕嘟的。海角妈妈围着那条用了好些年的碎花围裙，正在案板上笃笃地切着笋。儿子靠在冰箱门边，手里转着个苹果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工作上的事。
“妈，你这汤里放了什么？这么香。”
“能放什么，就是点排骨，几片姜。”妈妈头也没抬，手上的动作没停，“火候到了，味儿自己就出来了。”
儿子“哦”了一声，厨房里又只剩下规律的切菜声和汤的翻滚声。这种安静不尴尬，像汤上那层油润的热气，温吞地包裹着两个人。这就是他们最常见的情感交流方式了——话不多，东西在锅里，人在身边，就够了。
他看着妈妈的背影，忽然发现她抬手去够吊柜里的干货时，胳膊抻得没以前那么直了，脚下还下意识地踮了踮。心里某个地方，像是被那海角的风轻轻撞了一下。他走过去，默不作声地帮她把柜子里的那包瑶柱拿下来。
“这个，放多少？”他问。
“叁四颗就行，提个鲜。”妈妈侧过脸看了他一眼，眼角的皱纹聚了一下，又松开，“今天怎么勤快了？”
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儿子把瑶柱泡进碗里，看着它们慢慢沉下去。他想说点什么，比如“您以后够不着叫我”，或者“最近肩膀还疼不”，可话到了嘴边，又跟着唾沫咽了回去。好像有些话，一说出来就变了味，不如这厨房里的烟火气实在。
妈妈开始炒菜了。热油下锅，“刺啦”一声，葱姜蒜的香气猛地爆开，充满了整个空间。儿子被这热气一扑，忽然想起小时候，他就爱搬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，看着妈妈这样忙碌。那时候觉得妈妈的背影很高大，能挡住所有的油烟，也能变出所有好吃的。现在，他得微微低点头，才能看清她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了。
“你爸以前啊，”妈妈忽然开了口，声音混在炒菜声里，有点飘，“就最爱吃我做的这个笋片炒肉，说是有锅气。”她顿了顿，锅铲翻动了几下，“什么是锅气？他说就是家里火烧得旺旺的那个劲儿。”
儿子知道，爸爸走了快五年了。妈妈很少主动提，这是她一种独特的自我疗愈吧，在翻炒的间隙，把记忆和想念当作调料放一点进去。他没接话，只是把炒好的菜端到一边的台子上。
汤炖好了，妈妈关了火。那一瞬间，厨房里突然静了下来，只有窗外的风声隐约可闻。她掀开砂锅的盖子，一团白蒙蒙的热气腾起来，把她笼罩了一下，又慢慢散开。她拿起小勺，舀了一点，轻轻吹了吹，然后很自然地递到儿子嘴边：“尝尝咸淡。”
儿子愣了一下，弯腰就着妈妈的手喝了。汤很烫，鲜味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。“正好。”他说。
这个动作太熟悉了。从他记事起，每一次做饭，妈妈都会这样让他尝第一口。好像他的味觉，才是家里厨房的定盘星。这么多年，他都长这么大了，这个习惯却一点没变。就在这一勺汤里，那些说不出的、咽下的话，那些海角吹来的、带着咸味的风，仿佛都找到了归宿。
饭菜上了桌，厨房里的热闹暂歇。窗外的天色暗了些，海角的方向，只剩下一条深灰色的、沉默的线。儿子吃着饭，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厨房的光景。他想，爱的传承有时候真的不在什么大道理里。它就在妈妈递过来的那一勺汤里，在她记得你口味的咸淡里，在她哪怕你长得再大，也依然把你当成那个需要尝第一口的孩子的那种固执里。
“下周末，”儿子扒了一口饭，声音有点含糊，“我要是没事，还回来吃。”
“回来就回来，多双筷子的事。”海角妈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，语气平平常常，“想吃什么，提前说。”
儿子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厨房的灯已经关了，可那里面的光影、声音和味道，好像还暖暖地留在空气里。他知道，无论外面的海角有多远，风浪有多大，这个小小的厨房，永远会给他留着一勺汤的温暖，和一份无需多言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