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儿熄播种
给儿熄播种
老话常说，养儿一百岁，长忧九十九。这话搁在以前，忧的是吃饱穿暖、别磕着碰着；放在今天这时代，心里头那份担忧，好像变了味儿，沉甸甸的，又有点抓不着边际。尤其是看着孩子抱着那块发光的屏幕，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时候。
我儿子今年上初中，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，又半懂不懂的年纪。家里那台平板电脑，像是长在了他手上。一开始吧，觉得是好事，能查资料，开眼界。可慢慢地，不对劲了。那屏幕里闪过的信息，五花八门，什么都有。有些内容，哗众取宠，为了吸引眼球啥都敢说；有些观点，偏激得很，非黑即白，好像这复杂的世界真就那么简单。
我就在旁边看着，心里头那叫一个急。你说直接给他断网吧，不行，这时代离了网络就像睁眼瞎；可放任自流呢？更不行。那些没经过筛选的信息，那些隐藏在算法推荐背后的单一视角，就像一片看不见的“信息荒原”。孩子心智还没完全成熟，在这片“荒原”上乱跑，捡到什么就往心里装什么，时间长了，他看世界的眼光，思考问题的方式，会不会就变得贫瘠而偏颇？
这问题，我琢磨了很久。后来想明白了，硬堵不如疏导，禁止不如播种。我们得在他心里，先种下点东西。
种下第一颗种子：思辨力
有一天，儿子又在兴致勃勃地转述一个网上看到的、听起来很惊人的说法。我没急着否定他。等他说完，我放下手里的活儿，坐过去，说：“这个说法挺有意思。不过咱爷俩来玩个游戏，你当侦探，找找它的破绽。”
我引导他：“说这话的人是谁？他为什么这么说？有证据吗？反过来想的可能性有没有？”开始他还挺不服气，可几个问题问下来，他自己也挠头了，发现那个说法确实站不住脚。我拍拍他肩膀：“儿子，网络上的信息海了去了，真的假的混在一块。你得自己有个‘筛子’，这个‘筛子’就是多问几个为什么。别急着全盘接受，也别急着全盘否定，先琢磨琢磨。”
打那以后，我经常有意识地和他讨论热点，不给他标准答案，就一起分析各种观点的来龙去脉。这颗叫“思辨力”的种子，算是悄悄埋下了。我不指望它立刻长成参天大树，但至少，当他再面对汹涌的信息时，心里能有个定盘星，能停下来，想一想。
种下第二颗种子：时间的质感
光会思考还不够。我察觉，沉迷于快速刷屏，会让人慢慢失去对“真实”和“深度”的感知与耐心。一切都被扁平化、快餐化了。
上个周末，我硬拉着他去了郊外的水库。起初他还惦记着手机里的游戏更新。我们坐在岸边，什么也不做，就是看。看风吹过水面泛起的连绵波纹，看远处山峦在光线下的明暗变化，看一只水鸟如何猛地扎进水里，又叼着一条小鱼扑棱棱飞走。整整一个下午，时光慢得像是凝固的琥珀。
回家路上，他忽然说：“爸，今天好像……挺充实的。”我笑了。这就是我想让他感受到的，时间的另一种质感——它不是被碎片化的信息切割成无数粉末，而是可以连贯的、饱满的，甚至是可以触摸的。我告诉他，虚拟的世界再精彩，也是由代码构成的“二手体验”。而亲手种一盆花，感受泥土的湿润；完整地读完一本厚书，跟随人物命运起伏；甚至像今天这样，单纯地感受自然，这些“一手体验”带来的触动，是任何屏幕都无法给予的。
我想在他心里种下的，就是这样一种对真实世界的好奇与连接能力。让他知道，人生除了那块发光的屏幕，还有更广阔、更值得沉浸其中的天地。
“给儿熄播种”，这个“熄”字，或许可以理解为，在信息过载的喧嚣中，帮他稍微“熄灭”那种被动接收的盲目与浮躁。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在他心田还柔软的时候，赶紧播下些良种——思辨的种子，感知真实的种子。剩下的，就是信任时光，信任雨露，也信任他自己生命里那股向上生长的力量。我们能做的，是播种和守护，而不是替他生长。这大概就是新时代里，为人父母者，一份沉静而又深远的功课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