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1990杨梅思
金?1990杨梅思
这标题看着有点怪,是吧?“金”后面跟个问号,紧接着是“1990杨梅思”,像一串没头没尾的密码。我自己写下它的时候,也愣了好一会儿。这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呢?哦,是昨天路过老街,看见水果摊上摆出了今年第一茬杨梅,紫红紫红的,沾着水珠,在午后的光里亮得晃眼。那一瞬间,1990年的夏天,就这么毫无预兆地,带着杨梅那股子又酸又甜的滋味,撞回了心口。
1990年,我七岁。那时的“金”,可不是什么投资理财的概念。对孩子来说,“金”是黄昏时分,西边天空被落日烧熔的那一片滚烫的、辉煌的颜色。它涂抹在瓦楞上,流淌在稻田里,也把外婆家后院那几棵老杨梅树的叶子,染得金红金红的。我们这群孩子,就盼着那片“金”快点黯淡下去——因为天擦黑,大人摇着蒲扇出来纳凉,就没工夫盯着我们了。
杨梅树不高,但枝桠虬结,很好爬。表哥总是打头阵,蹭蹭几下就隐没在浓密的树冠里。树叶沙沙响一阵,接着就听见他压着嗓子喊:“接好喽!”几颗深红得发黑的杨梅便噼里啪啦掉下来,落在下面人张开的衣襟里。那杨梅,真叫一个鲜。现在市面上买的,大多肥硕,甜也是甜的,但总觉得缺了股劲。那时的杨梅,个头不大,却极有性格。第一口咬下去,那股鲜明的酸味激得人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,可你忍着,等那酸味在口腔里滚过一遍,一种清冽的、带着山林气的甜,才慢悠悠地返上来,润泽了每一个角落。
这种从酸涩里熬出的甜,大概就是生活的本味。那时的快乐也简单,一口杨梅,一身汗,一个不用写暑假作业的傍晚,就是全部。我们坐在树杈上,小腿晃荡着,嘴里含着果肉,看远处炊烟袅袅升起,直直地,溶进那片金色的暮霭里。手里捏着的杨梅核,也舍不得扔,比比谁吐得远。衣服上溅满了紫红的汁水,回家总少不了一顿唠叨,可心里是满的,踏实得很。
如今,杨梅还是杨梅,季节到了,照样红得热闹。可那份爬树的野趣,那份等待果实在舌尖上“由酸转甜”的耐心,好像都被匆匆忙忙的生活给稀释了。我们追求直接的、高纯度的“甜”,害怕任何形式的“酸”与等待。水果要选改良过的品种,个大纯甜;日子呢,最好也能一步到位。可有时候想想,没有那口“酸”垫底,后来的“甜”,是不是也显得单薄了?
就像这“金”字,当年是看得见、摸得着的落日熔金,是温暖而具体的时光颜色。现在一提“金”,脑子里先蹦出来的,怕是些冰冷的数字和涨跌曲线。我们拥有了更多,但那份把寻常事物——比如一颗杨梅,一片夕阳——都看成“金子”般宝贵的心境,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,被我们给弄丢了呢?
所以,“金?1990杨梅思”。这个问号,问的大概就是这份遗失的“质感”吧。问的是那种用双手、用舌尖、用整个身心去触碰和品尝生活的“实在感”。它封存在1990年夏天的杨梅里,封存在那件染了果汁再也洗不干净的白背心上,封存在每一个被金色夕阳拉得老长老长的、无所事事的傍晚。
又到杨梅季了。我买上一小篮,仔细洗了,拈一颗放进嘴里。还是先酸,后甜。窗外的城市,没有炊烟,只有玻璃幕墙反射着现代的光。我慢慢地嚼着,任由那熟悉的滋味,带着我,恍惚间又爬回了那棵老树,小腿晃荡在1990年的风里。那风,也是金色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