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性为由骨科阿酒
以性为由骨科阿酒
老陈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搁,手指头点着片子:“你这骨头,得动刀子。”对面那小伙子,叫阿酒的,头都没抬,就盯着手机屏幕,手指划得飞快,嘴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老陈是骨科大夫,见惯了这种心不在焉的家属或病人,可阿酒不一样,他是病人本人。
“听见没?腰椎间盘突出,压迫神经了,再拖下去,腿麻走路瘸都是轻的。”老陈加重了语气。阿酒这才抬起头,一张挺年轻的脸,眉头却锁着化不开的烦闷。他没问手术风险,没问恢复时间,开口第一句是:“那……手术后,影不影响……那方面?”
诊室里静了几秒。老陈推了推眼镜,心里头那股职业性的严肃,被这直白又突兀的问题冲淡了些,反倒生出点好奇。他见过太多担忧,怕疼的,怕花钱的,怕耽误工作的,可这么直接、几乎是以“性”为唯一考量来面对一场必要手术的,不多。
“你今年才二十六吧?”老陈没直接回答,身子往后靠了靠,“先别急着想那么远。你这腰,怎么弄的?”阿酒眼神躲闪了一下,声音低下去:“就……平时久坐, maybe 有点姿势不对。”这话说得虚,老陈在骨科干了二十年,一眼就看出这伤不像单纯坐出来的,倒像反复承受某种不当压力造成的劳损。他没戳破,只是敲了敲片子上的阴影:“这里,还有这里,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”
阿酒的焦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。他似乎并不太在意“腰”本身的功能,比如能不能弯腰搬东西,能不能久站,他在意的,似乎是腰作为一个“工具”,能否继续胜任某项特定任务。这种本末倒置的关注点,让他的“就医理由”变得有些扭曲。老陈见过为打球拼命想尽快恢复的运动员,为跳舞哀求保守治疗的舞者,但阿酒的理由,似乎更深地陷在某种生活状态里。
“手术,是为了让你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能力,减轻痛苦。”老陈斟酌着词句,“至于你担心的事,术后恢复得好,神经压迫解除了,整体血液循环和神经功能改善,理论上对各方面都有积极作用。但前提是,你得先把它当成一个‘病’来治,而不是一个‘障碍’来克服。”他特意把“障碍”两个字说得很慢。
阿酒似懂非懂,但“有积极作用”几个字,好像让他松了口气。他追问康复细节,问得极其仔细,尤其是核心肌群锻炼和恢复时间线,那股认真劲头,和他刚进诊室时判若两人。老陈一边解答,一边心里叹气。这小伙子,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着,绳子的一头系在他的腰上,另一头,却系在他难以启齿的某种生活依赖或关系里。他来治腰,更像是在焦急地修复一个可能影响他某种“存在价值”的零件。
手术很顺利。术后复查,阿酒恢复得不错,但人看起来并没轻松多少。他依然追问着那些细节,反复确认某些功能的恢复程度。老陈有一次忍不住,在阿酒离开前说了句:“腰好了,是让你能更稳当地站在地上,去看更多风景的。别只把它当成桥,只想着渡你去某一个对岸。”阿酒愣了一下,没说话,点了点头走了。
后来老陈再没见过他。病历本上,阿酒的诊断和恢复情况记录得清清楚楚。但老陈偶尔会想起这个特别的病人。骨骼健康的意义,对医生而言是结构与功能,对病人而言,却可能关联着千差万别的生命诉求。阿酒把他的诉求,缩得很小,很紧,紧到以“性”为由,来面对一场骨科手术。这背后是怎样的生活,老陈无从知晓。他只希望,那副已经修复好的腰椎骨架,最终能真正支撑起阿酒这个人,而不仅仅是支撑住他某个固执的念头。身体的病痛有时像一面镜子,照出的,往往是生活更深处那些拧巴的结。医患沟通在这时,就不仅仅是谈论骨头和神经,也得试着去触碰,甚至松动那些结。虽然,医生能做的,终究有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