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跪着从后面横冲直撞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12:37:16 来源:原创内容

爸爸跪着从后面横冲直撞

那声音,是从老屋的后院传来的。嘭!哐当!哗啦——像是谁在拆房子。我扒着窗户往外瞧,愣住了。我爸,六十多岁的人了,正跪在那片水泥地上,身子前倾,两手死死攥着个生了锈的推车把手,卯足了劲往后院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猛冲。那推车轱辘大概卡死了,他不推,也不拉,就那么跪着,用全身的重量和一股子蛮力,一下、一下地撞向那堆破木板和废砖头。

“爸!您这是干嘛呢?”我趿拉着拖鞋跑出去。夏末的太阳还挺毒,晒得他脖颈子通红,汗珠子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,砸在滚烫的地面上,滋儿一下就没了影儿。他没停,甚至没回头看我,喉咙里闷出一声:“别管!这儿脏。”

我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看着他的背影。那件洗得发灰的蓝布衫,后背湿透了一大片,紧紧贴着嶙峋的肩胛骨。他跪得并不端正,一条腿的膝盖似乎更用力些,裤子上沾满了灰。每一次“冲锋”,他瘦削的脊背都会先弓起,像一张拉满了的旧弓,然后猛然释放,整个上半身随着推车狠狠撞过去。那姿态,有一种说不出的笨拙,又有一股吓人的执拗。横冲直撞,对,就是这个词儿,毫无章法,全凭一股心气。

我妈端着盆从厨房窗户探出头,压低声音:“劝不住!非说那角落里有老鼠洞,怕天冷了老鼠窜屋里,得清干净。我说找人来弄,他嫌费钱。自己鼓捣一上午了,那破车轱辘不转,他就这么跟它耗上了。”

我忽然想起点什么。很多年前,好像是我上小学那会儿,家里这后院还是泥地。有一次下暴雨,围墙塌了一角。也是我爸,一个人,用差不多的姿势,跪在泥水里,用铁锹和手,混着雨水和泥巴,硬是把那缺口给堵上了。那时候他的背,好像还没这么薄。

“您起来,我找个榔头把轮子敲敲,说不定就松了。”我上前想去扶他胳膊。

他胳膊一挣,那劲儿可真大。“敲了,不管用。”他喘着粗气,总算停了一下,用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汗,留下几道灰印子,“里头轴锈死了。就得把它撞散架,东西清出去,地方腾出来,就好了。”他说“就好了”叁个字时,眼睛盯着那堆杂物,好像那是他必须攻克的一座山头。

我退回阴凉处,不再劝了。我好像有点明白他在撞什么了。也许不止是那个老鼠洞,不止是那堆碍眼的破烂。他是在撞生活中所有那些“锈死了”的东西——年岁带来的力不从心,时代变化带来的手足无措,那些他不太懂又无法掌控的、悄悄围堵过来的东西。他没有什么精巧的办法,他的办法就是最原始的、属于他那个年代的:跪下身子,贴近地面,用血肉之躯,去横冲,去直撞。撞开一条路,或者,把自己撞到筋疲力尽。这大概是他确认自己还有用、还能守护这个家的方式。

嘭!又是一下。这回,一块腐烂的木板松动了,哗啦啦掉下来。他瞅准空隙,调整了姿势,把推车头塞进去,继续撞。那执拗的背影,在飞扬的灰尘里,显得有点悲壮,又有点可笑。可我心里头,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酸酸胀胀的。

终于,在一阵更猛烈的撞击和杂物的倾倒声后,那个角落被清出了一小块空地。阳光斜射进去,照亮了原本被黑暗覆盖的地面。我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松开把手,双手撑着膝盖,慢慢地、有点摇晃地站起来。他捶了捶后腰,转过身,脸上黑一道白一道,可眼睛里却有那么一点亮光,像是打了胜仗。

“看,清利索了吧。”他指着那小块空地,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,“回头弄点水泥,把这地面抹平,啥也钻不进来。”

我点点头,去屋里拿了条湿毛巾递给他。他接过去,胡乱在脸上擦着。我看着他身后那片狼藉,以及那片被他硬生生“撞”出来的、光溜溜的空地。忽然觉得,爸爸这辈子,或许就是这样,用一次次沉默的、近乎笨拙的“横冲直撞”,为我们这个家,撞出了一片又一片安稳的、可以落脚的地方。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,他的爱,都在这实实在在的撞击声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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