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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翻旧相册，看到一张1997年的老照片。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宽大的牛仔裤，头发梳得溜光，背景是街角新开的录像厅，招牌上用红色油漆写着“镭射电影”四个大字。我盯着照片愣了好一会儿，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有点奇怪的词组——“九七性潮”。
这可不是什么时髦的新概念。说穿了，就是九十年代那股子闷在巷子深处、藏在录像带雪花点里的，对于性的朦胧躁动。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，没有随手可得的资讯，对于身体、对于欲望的认知，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——模糊，却因此多了种笨拙的好奇。
记得初中那会儿，男生们传阅的杂志常常被撕掉几页。传到你手里时，只能从前后文章里猜那缺失的内容是什么。课间压低声音的讨论，总带着半懂不懂的术语，说错了还硬撑着装懂。现在想起来，那种“知识获取”的过程，简直像在玩拼图游戏，永远缺着最关键的那几块。
街角的租书店是个神奇的地方。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混着放，老板总用旧挂历纸把某些书的封面包起来。有次我鼓起勇气借了一本包着《机械原理》书皮的小说，回家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看，结果发现是本正经的翻译文学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。
这种氛围塑造了我们这代人的认知方式。性教育？这个词在当时几乎不存在。生物课上讲到相关章节，中年女老师推推眼镜：“这章大家自己看。”然后教室里就只剩下翻书页的哗啦声，和此起彼伏的咳嗽。所有真正的“学习”，都发生在课外——从同学间隐晦的交谈里，从偶尔看到的电影片段里，甚至是从对父母藏起来的东西的猜测里。
可你说奇怪不奇怪，那种半遮半掩的状态，反而让很多事变得郑重。没有唾手可得的答案，每个碎片都要自己琢磨、消化。不像现在，什么都能搜到，信息扑面而来，反而少了那种慢慢摸索的实感。
那时候的感情也带着这种时代印记。谈恋爱得偷偷的，牵手都要找没人的小巷。表达喜欢的方式，可能是借给对方一本包了书皮的小说，或者在电台点歌节目里，匿名送一首当时流行的情歌。欲望被包裹在层层迭迭的羞涩里，像颗包得太紧的糖，化得慢，但甜味拖得老长。
有年暑假，邻居大哥哥神秘兮兮地叫我们几个半大孩子去他家，说有好东西看。结果他放的是部港产动作片，只是在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里，女主角换了件衣服。我们瞪大眼睛等着，等来的却是突然跳闸停电。黑暗中不知道谁说了句：“这就没了？”大家哄堂大笑，那点隐秘的期待，在笑声里化成了夏夜里寻常的打闹。
现在的小孩大概很难理解这种体验。他们生活在信息透明的时代，一切都摆在明面上。这当然是好事，少了太多不必要的困惑和弯路。但偶尔我会想，我们那种在迷雾中摸索着认识自己、认识关系的笨拙过程，是不是也藏着某种特别的滋味？就像用胶卷相机拍照，按下快门后要等很久才能看到成片，那种等待本身，也成了记忆的一部分。
“九七性潮”这个词组在我脑子里转了几圈，渐渐清晰起来。它不是什么学术概念，就是一个普通人的记忆切片。记录着在某个特定年代，一群普通人如何用他们的方式，触碰那些永恒的话题。那些藏在录像厅招牌后的，夹在杂志缺页里的，压在电台情歌旋律下的，属于一个时代的集体心跳。
那张老照片被我放回相册。合上封面时，突然想起租书店老板包书皮用的旧挂历——1997年的挂历，印着香港回归的倒计时。两个看似无关的时间刻度，就这样在记忆里奇妙地重迭了。一个是大时代的集体叙事，一个是私人体验的微小涟漪，它们共同构成了我们对那个年份的全部感知。
时至今日，当我们谈论相关话题时，已经可以用更科学、更坦然的态度。这是实实在在的进步。只是偶尔，在某个毫无预兆的瞬间，那些对于录像厅、租书店、缺页杂志的记忆会突然醒来，提醒我们：现在这条相对开阔的路，是从怎样一条蜿蜒小径走过来的。而那条小径上的每一次摸索、每一次脸红、每一次会心大笑，都真实地构成了今天的我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