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媳妇》妻子小幸
《么公和媳妇》妻子小幸
村子东头的么公，是出了名的倔老头。打了一辈子光棍，守着两间老屋和一片菜园子，日子过得像他那口用了半辈子的钟，走得准，却也沉闷得很。儿子阿强在城里成了家，娶了个叫小幸的媳妇。这名字起得真好，小幸，小小的幸运，听着就让人心里敞亮。
小幸第一次跟着阿强回村里见么公，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尴尬。么公坐在堂屋的竹椅上，手里攥着旱烟杆，眼皮都没怎么抬。小幸递上城里买的糕点，轻声细语喊了声“爸”。么公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应了，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，只有旱烟锅里那点红光，一明一暗。阿强在一旁搓着手干着急，小幸心里也打鼓，这老爷子，怕是不好相处。
可小幸这姑娘，性子里有股柔韧劲儿。她不急也不恼，第二天一早，就挽起袖子进了么公那个乱糟糟的厨房。灶台积着油灰，碗筷也摆得没个章法。她烧了锅热水，里里外外擦洗起来。么公蹲在门口磨他的镰刀，刺啦刺啦的声音里，偶尔抬眼瞥一下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，没说话。
改变，往往是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的。小幸发现么公的被子有些潮，趁着好天气抱出去晒得满是太阳的香味。她看见么公的衣裳袖口磨破了，晚上就着灯光，一针一线给缝得妥妥帖帖。她还是话不多，但手脚勤快，眼里有活儿。么公呢，依旧沉默，但饭桌上会多出一盘小幸爱吃的炒鸡蛋，虽然还是板着脸推过来的。
真正的转折，是在那个秋天的傍晚。么公去地里收红薯，回来时天色已暗，脚下绊了藤蔓，结结实实摔了一跤，脚脖子当时就肿得老高。阿强在城里加班赶不回来，电话里急得不行。是小幸，二话没说，请了邻居帮忙，把么公架到叁轮车上，一路颠簸着送到了镇卫生院。拍片子，拿药，守着打点滴，忙前忙后。么公靠在冰凉的椅子上，看着小幸跑得有些散乱的头发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，还有那双焦急却坚定的眼睛，心里那堵硬邦邦的墙，好像“咔嚓”一下，裂了道缝。
夜里回到家，小幸给么公端来热水泡脚，又用热毛巾给他敷肿处。灯光昏黄，么公忽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：“闺女，麻烦你了。”小幸一愣，抬头笑了：“爸，您说哪儿的话，这不都是应该的嘛。”就这一声“闺女”，一个笑容，屋子里那股经年的寒气，仿佛一下子被驱散了不少。
打那以后，么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。他会跟小幸讲这块地以前种过什么，那棵老槐树有多少年头。小幸呢，就听着，适时地问上一两句。她教么公用手机看天气预报，么公则教她怎么辨认田里的野菜。一个屋檐下的日子，像是被注入了温润的活水，开始缓缓流动，有了声响，有了温度。这种彼此照应、相互理解的状态，或许就是最简单的家庭温情吧。
如今再回村，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：么公在院子里编竹筐，小幸在一旁的小凳上择菜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阳光洒下来，暖洋洋的。么公脸上那些刀刻似的皱纹，笑起来的时候，也显得柔和了。村里人说起他们，都感叹：“阿强这小子，有福气，娶了个好媳妇。么公这倔老头，也享上福了。”
小幸还是那个小幸，么公也还是那个么公。但有些东西，确实不一样了。它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，就是寻常日子里，一点点靠近，一点点捂热的心。这其间的生活智慧，大概就是少说些漂亮话，多做一些实在事，把对方真正地，放进心里去。日子还长着，他们的故事，也就像么公菜园里的那些瓜藤，在平淡的土壤里，默默地生长着，缠绕着，最终结出些朴素的、温暖的果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