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城啊你别了
花城啊你别倦了
夜里走过珠江边，风一吹，两岸的霓虹碎在江面上，晃晃悠悠的。抬头看，那“小蛮腰”还亮着，一圈一圈的光往上爬，不知疲倦似的。可我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：花城啊，你别倦了。
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。一座城，怎么会倦呢？可你看看那些写字楼，后半夜还亮着格子间的灯，像一双双熬红了的眼。清晨的地铁口，人流涌出来，脚步匆匆，脸上带着没睡醒的茫然。连路边的木棉花，开得那样轰轰烈烈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，也带着一种用尽气力的疲惫感。这城太快了，快得让人担心它会不会哪天忽然停下来，喘口气，说：“我累了。”
我小时候的花城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候的“慢生活”是渗在骨子里的。阿公在骑楼底下摇着蒲扇，一壶茶能从午后喝到日落。西关大屋的门虚掩着，飘出淡淡的陈皮香。那时候的时间是黏稠的，像一碗慢火煲的老火汤，滋味一点点熬出来。现在呢？现在什么都讲究“快”。快递要当日达，信息要秒回复，连成功都恨不得能“速成”。我们被一种看不见的“节奏”裹挟着，不由自主地往前赶。
这让我想起去年在荔湾老区遇见的一位阿婆。她的小铺子还坚持用竹篾编东西，蜻蜓、蝴蝶，活灵活现。我问她，现在谁还买这些呀？她眼睛弯弯的，手上的活儿不停：“急什么呀。这篾片有自己的性子，你急，它就断给你看。”她说话慢慢的，编得也慢慢的，可那成品里，却有一种机器压不出来的鲜活气儿。那间小小的铺面，像湍急河流里一块稳稳的石头。
是啊，花城，你别倦了。不是让你停下，是让你记得怎么“慢”。慢不是偷懒，是给日子留点空白，像画里的留白，音乐里的休止符。你看那茶楼里，一盅两件，老友吹水，一坐一个上午。这“闲情”不是浪费时间，是在养这座城的精气神。是让赶路的人，有个地方把心里那根绷紧的弦，悄悄松一松。
城市更新，拆拆建建，高楼一座比一座气派。可那些榕树的气根，还静静地垂着，抚摸着老城墙。那些巷子深处的糖水铺，一碗红豆沙，还是几十年不变的温度和甜度。这些东西，才是这座城的“底色”。它们让狂奔的步子，有了可以回望的起点；让漂浮的心，有了能落地的角落。
所以啊，花城，你继续亮着你的灯，继续奔涌你的江。只是，在某个清晨，让木棉落地的声音再轻柔些；在某个黄昏，让茶楼的喧嚣再绵长些。让那些匆匆的身影里，也有人愿意停下来，看看云，听听风，闻闻路边不知名的花香。
江上的游船划过，又一轮光影被打碎，晃晃悠悠地，重新聚拢。我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，这座城依然会车水马龙，生机勃勃。我那份没来由的担心，或许只是庸人自扰。可我还是想悄悄说，花城啊，你就这样一直美下去吧，只是，别忘了偶尔也偷偷懒，打个盹儿。你的灵动，你的烟火气，都在那份从容里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