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乱校园的公共厕所
浮乱校园的公共厕所
说起来你可能不信，我们学校那栋老教学楼的公共厕所，简直像个微型剧场。倒不是说它装修得多豪华，恰恰相反，墙皮斑驳，水龙头总在滴水，隔间的门闩十个里有叁个是坏的。可就在这么个地方，每天上演的戏码，比课堂上还热闹。
早上七点半，这里是“兵荒马乱”的战场。睡眼惺忪的男生们挤在水池边，胡乱抹把脸，水花溅得到处都是。有人嘴里还叼着半片面包，对着镜子整理那永远不服帖的头发。隔间里，能听见压低的背诵英语单词的声音，混着冲水声，有种奇特的节奏感。这时候的厕所，弥漫着牙膏的薄荷味和赶时间的焦躁。
到了课间，画风就变了。成了“情报交换站”。几个男生凑在角落里，肩膀挨着肩膀，声音压得低低的。“看见没？刚才老班脸色……” “下节体育课好像要测一千米……” 烟雾有时候会悄悄弥漫开来，但很快就被排风扇抽走，留下一点心虚的痕迹。女厕那边呢，偶尔能听到抽泣声，或许是一次没考好的沮丧，或许是和朋友闹了别扭，那小小的隔间，成了暂时逃离外界、收拾情绪的避难所。
最让我印象深刻的，是墙壁。那上面可真是“包罗万象”。有各种涂鸦，幼稚的卡通，不知所谓的符号，还有用笔深深刻上去的“某某某到此一游”。但更多的，是字。有潦草的数学公式，有励志的“拼搏百天”，也有青春期特有的、酸溜溜的短句，和某个被写了又划掉的名字。这些墙壁沉默地记录着一切，像一本公开又隐秘的日记。这种校园环境的局部，成了最真实也最杂乱的学生心声展板。
午休时候，这里偶尔会安静片刻。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，能看见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只有那滴滴答答的水声，固执地响着。但这份宁静很脆弱，随时会被打破。也许会有个逃了自习课的学生溜进来，躲在最里面的隔间，不是为了干坏事，可能只是想图个清静，发会儿呆，或者看会儿课外书。这方寸之地，竟成了高压节奏里难得的喘息缝隙。
当然，这里也少不了让人皱眉的场面。堵塞的便池，散落一地的烟蒂，没冲干净的污渍……保洁阿姨每天都要叹着气，和这些“战果”作斗争。有同学匆匆进来，捂着鼻子，又匆匆出去。也有值日生被派来打扫时，那一脸的不情愿。它光鲜亮丽的反面，就是这些最日常的、甚至有些不堪的维护难题，同样构成了校园记忆里无法忽略的一块。
放学铃响过，热闹渐渐散去。这里重归寂静，只剩下清洁工具摩擦地面的声音，和哗啦啦的冲水声。所有白天的喧嚣、秘密、情绪，仿佛都被水流卷走了，等着明天再次被填满。它从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地方，气味不佳，样子也旧。但奇怪的是，毕业多年后，想起母校，那个老厕所的影像，却会和操场、教室、黑板报一样，突然清晰地跳出来。
它大概就是校园生活最直白的一个注脚吧。不那么美好，却无比真实。承载着匆忙、尴尬、私密、甚至一点小小的叛逆。它就在那里，不起眼，却无法绕开。每个人都在那里留下过短暂的几分钟，而那几分钟，或许比很多正儿八经的课堂时刻，更接近我们当时仓促、懵懂又鲜活的青春状态。这大概就是公共空间独特的魔力，它不负责教导，只是容纳，然后成了记忆本身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