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一二叁区
欧一二叁区
老张最近搬了新家，拿到门禁卡时愣了一下。卡片上印的不是小区名字，而是几个大字：“欧一区”。他有点懵，问物业的小伙子：“咱们这小区，名字挺洋气啊？”小伙子咧嘴一笑：“叔，不光咱们这儿，您往东边看，那片新盖的叫‘欧二区’，再远点儿正在打地基的，是‘欧叁区’。”
这名字起得，真是省事又好记。老张心里嘀咕，这开发商怕不是个懒汉，直接用数字排开了。但住下来没多久，他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。这“欧一二叁区”，好像不单单是个名字。
头一个感觉，是“规整”。欧一区的房子，清一色的红砖墙，斜屋顶，窗户大小都差不多，楼间距像用尺子量过。树是统一移栽的法国梧桐，春天一到，齐刷刷地抽芽。刚开始觉得挺气派，看久了，老张总觉得少了点啥。他想起以前住的老院子，东家墙头爬着丝瓜，西家窗台放着腊梅，虽然乱点儿，但有生气。这儿呢，干净是干净，却像一幅精心描摹的工笔画，笔笔到位，偏偏少了那笔意外的“神韵”。
等到去欧二区访友，感觉又不同了。二区宣称是“升级版”，房子外观多了些线条，阳台造型也变了花样。可仔细一看，无非是在原来的模子上，加了点装饰。就像给同样的蛋糕，换了不同花边的奶油。朋友家的户型，和他家一模一样，只是客厅和书房的位置对调了一下。朋友自嘲说：“咱这算是‘复制粘贴’，然后‘微调’了一下。”两人都笑了，笑里有点无奈。
上周末，老张散步溜达到了还在建的欧叁区工地外围。巨大的规划图立在路边，标语写着“巅峰巨作，终极进化”。他眯着眼看了半天，发现楼更高了，多了些玻璃幕墙，中心花园的面积标得很大。可那整体的格局，那排列的方式，骨子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劲儿。他忽然明白了，这一二叁区，像是一个不断放大、精细化的“标准答案”。从一到叁，变的只是容积率、外立面和营销话术，里头那个“核”，从来没变过。
这种“标准化”的蔓延，让老张想到更多。咱们身边，好像到处都有这种“一二叁区”的影子。连锁的餐馆，不管开在哪条街，味道和服务都像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；孩子上的兴趣班，考级流程和证书模样全国统一；甚至周末去逛的商场，从一楼到顶楼的品牌布局，都让人有种恍惚的熟悉感。方便吗？真方便。可靠吗？也挺可靠。但那种千人一面带来的“确定感”，有时候悄悄拿走了我们一点选择的新鲜，和一点创造的惊喜。
回家的路上，老张绕道去了老街。那里正在拆迁，残垣断壁里，还看得到各家不同的门楣、不同花色的旧窗棂。他有点感慨。我们一边飞快地建造着整齐划一的“欧一二叁区”，追求着效率和规模，另一边，那些承载着参差不齐的生活记忆的角落，正在慢慢消失。这未必是坏事，时代总要向前。只是，当我们都住进一个个“数字区”时，心里是不是也该给那些“不标准”的烟火气，留个小小的位置？
风起了，梧桐叶沙沙响，整整齐齐。老张捏了捏手里的门禁卡，走向他那栋标号清晰、毫厘不差的楼宇。他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欧叁区或许就会封顶，而更远处，可能已经在规划“欧四区”的蓝图了。这滚滚向前的车轮，载着我们对秩序与美好的追求，一路向前。只是坐在车上的我们，偶尔也该看看窗外，那飞速后退的、不一样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