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密教学田里开机
秘密教学田里开机
老田把锄头往地头一杵，撩起汗衫抹了把脸，眯着眼看了看日头。这太阳毒得，能把人晒脱一层皮。他这片玉米地，秆子倒是蹿得老高，可仔细瞧，叶子边缘都打了卷，黄不拉几的，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愁。
“田叔，又瞅您这宝贝玉米呢？”隔壁地块的小李骑着电动车路过，扯着嗓子喊，“今年这旱的，光靠老天爷怕是不成喽！我看王老六家都请了农技站的人来瞧，说是搞什么‘精准灌溉’。”
老田嘴里“嗯啊”应着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。农技站？他去听过两次课，满嘴的新词儿，什么“土壤墒情”、“微量元素”，听得他云里雾里，回来该咋干还咋干。那些法子，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，看得见，摸不着，更别说用到他这实实在在的泥巴地里了。
晚上吃饭，儿子从城里打来视频。儿子在手机那头兴奋得很：“爸，我给你寄了个好东西！保准你用得上！”老田嘟囔：“净瞎花钱，啥好东西能比我这老把式强？”几天后，包裹到了，拆开是个方头方脑的铁盒子，还有几个小探头，附带一张字迹歪扭的安装说明。儿子说，这叫“土壤监测仪”，能帮你看地。
老田将信将疑。按说明，他把那几个小探头埋在了玉米地不同的位置——坡上、坡下、地中间。铁盒子就放在田埂边的草棚里，接上块太阳能板。开机那天，他蹲在盒子前，看着屏幕上跳出一串串数字：温度、湿度、氮磷钾含量……这些数字，突然就和白天看到的发黄的叶子、干裂的田埂对上了号。
嘿，这有点意思了。原来地中间湿度还行，但坡上那块，数字低得可怜；东头那片叶子发黄最厉害的，显示的氮含量确实偏低。老田心里那层毛玻璃，“咔哒”一声，好像裂了道缝。
这铁盒子，成了老田一个人的“秘密教学”。老师就是这片沉默的土地，而课本，变成了屏幕上那些会说话的数字。他开始琢磨，坡上缺水，是不是因为土层薄？那就把浇水重点放在那儿。东头缺氮，追肥的时候，就特意在那儿多撒一把。他不再凭感觉“一锅端”地伺候庄稼，而是像给不同脾气的孩子分糖，有的多一块，有的少一块。
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。最先发现的是路过的小李。“田叔，您这地……浇了啥神仙水？坡上那片玉米，精神头赶上地中间的了！”老田背着手，嘿嘿一笑，没多说。他心里有数，哪是神仙水，是那“铁盒子老师”教得好，让他懂了土地的“饥渴”。
这秘密教学的核心，其实就一句话：让土地自己说话。以前是人指挥地，现在是地“告诉”人它需要什么。老田觉得，自己像个刚开蒙的学生，开始读懂土地这本深奥的书。浇水施肥不再是大水漫灌，而是有的放矢。他甚至试着根据数据，调整了一下播种的深浅间距。
秋收的时候，老田的玉米地成了村里的一道景。棒子结得又大又匀实，沉甸甸地压弯了秆子。村里人来打听，老田终于不再保密，拉着人往田埂草棚里钻，指着那屏幕上的曲线图，笨拙却又兴奋地解释：“看，这是湿度线，掉到这儿就得浇了……这个钾的数，要是低了，秆子就不壮实……”
他的语言还是那么土，带着泥腥味，可那些数字和图表，却让他的老经验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。原来，开机，不只是打开一个仪器。更是打开了一种新的眼光，一种与土地更精细、更体贴的沟通方式。田还是那块田，人还是那个人，但田与人之间，多了一位沉默而精准的翻译。
老田站在地头，望着金黄的田野。风过处，玉米叶子哗哗响，像是在鼓掌。他心想，这堂课，还没完呢。明年，或许该跟着这位“铁盒子老师”，学点更深的东西了。这土地里的学问，一旦开了头，就让人忍不住想一直钻研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