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文婷养老院
包文婷养老院
老李头拄着拐棍，在自家阳台上已经站了快一个钟头。楼下的小公园里，几个老伙计在慢悠悠地下棋，可他没心思下去。儿子上个月又提了那事儿，说城西新开了家“包文婷养老院”，环境好，护理专业，想让他去看看。老李头心里拧巴得跟麻花似的：去养老院？那不成没人要的累赘了？
可这独居的日子，也确实有些难熬。热水壶忘了关火不是一两回，膝盖疼起来，连下楼买瓶酱油都像翻座山。他心里那点倔强，在冷清清的饭桌和静得可怕的夜里，慢慢被磨掉了些边角。
周末，儿子半劝半拉，到底把他带到了“包文婷”门口。和想象中不一样，没有高高的围墙，也没有那股消毒水混着的沉闷气味。大门敞亮，看着更像个别致的小区。门厅里暖洋洋的，几盆绿萝长得泼辣，墙上挂着老人们自己画的山水画，颜色涂得那叫一个热闹。一个穿浅蓝色制服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迎上来，没喊“李爷爷”，倒是很自然地叫了声“李伯伯”，说“您来啦，路上累不累？”。就这么一句，老李头心里绷着的弦，莫名松了一扣。
往里走，他瞧见的东西，渐渐勾起了他的兴趣。活动室里，有老人在写毛笔字，手腕稳得很；手工角那边，几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，正合作编一个挺大的中国结，手指翻飞，有说有笑。最让他挪不开步的，是后头那片小菜园。茄子、辣椒、西红柿，精神抖擞地长着，旁边还立着几把轻巧的小锄头。带他参观的院长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，笑着说：“李伯伯，这片‘自留地’就是给喜欢摆弄的老人家准备的，咱们这不叫统一管理，叫‘个性照料’，您喜欢什么，擅长什么，咱们就陪着您玩什么。”
“个性照料”这个词，老李头是头一回听说。他原本以为，养老院就是管你吃喝拉撒睡，把人“养”起来就行。可这里，好像琢磨的是怎么让日子“活”起来。吃饭也能点个小灶，早上爱喝稠粥还是豆浆，都随你；作息时间也有弹性，不是非得统一熄灯。这种被尊重的感觉，像冬天里一口温乎的酒，顺着嗓子眼暖到心里去。
住进来头一个月，老李头还带着点观察的劲儿。他发现，这里的护理员有个特点：手勤，话不多，但眼睛亮。你眉头一皱，他们就能猜到你是想添件衣服，还是哪儿不舒服了。那天他关节炎犯了，疼得厉害，值班的小伙子不仅及时拿了药和热水袋来，下午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旧式的搪瓷烫脚盆，说用这个深盆熏蒸效果更好。这份用心，让老李头觉得，自己不是个被编号的床位，而是个被记得住喜恶的“人”。
如今，老李头成了小菜园的“技术顾问”。他种了一辈子地，那些学问可算找着了用武之地。王奶奶的辣椒只长叶不结果，他背着手去看了看，说“水大了，晒少了”；刘爷爷的番茄苗蔫蔫的，他抓把土捻了捻，就知道缺了哪种肥。他教着别人，自己也乐在其中，腰杆好像都比以前直了些。儿子周末来看他，打趣说：“爸，您这气色，比在家那会儿还红润，看来这‘包文婷’的空气养人啊！”
老李头眯着眼，看着菜园里油绿的叶子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。这里的好，不只是窗明几净，饭菜可口。它是一种气氛，让你觉得，日子到这里还没完，还能有点新盼头，还能和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它把“养老”这个有点沉重的词，轻轻转换成了“生活”的另一种继续。这儿没有刻意渲染的温情，却有种实实在在的妥帖，像一件洗软了的旧棉衣，贴着身，暖着心。
傍晚，菜园边上，老李头和新认识的棋友老张约好了杀两盘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想，原来放下那点固执，推开这扇门，看到的不是路的尽头，而是一个挺宽敞、挺亮堂的拐弯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