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朋友辞
妈妈的朋友辞
我妈有个朋友，我们都叫她翱阿姨。这个称呼怎么来的，连我妈都说不清，好像就是某次聚会谁随口一叫，就传开了。翱阿姨和我们家做了二十几年邻居，后来搬去了城南，联系却从没断过。在我印象里，她就像个圆圆的、温暖的符号，总是笑眯眯的。
小时候，我最盼着翱阿姨来串门。她一来，厨房里准保响起不一样的动静。我妈做饭讲究效率，叁菜一汤，雷厉风行。可翱阿姨不一样，她系上围裙，能从袋子里变出各种稀奇东西。一块普通的白豆腐，她能耐心地片成薄片，在平底锅里用小火慢慢煎到两面金黄，再淋上她自己调的酱汁，撒一把翠绿的葱花。那股香味，能飘满整个楼道。她边做边和我妈聊天，声音不高，语速不快，手里的活计却行云流水。那时候我觉得，翱阿姨身上有种神奇的“安定感”，锅碗瓢盆到了她手里，都变得服服帖帖，不慌不忙。
有一回，我考试考砸了，躲在家里不敢出声。正巧翱阿姨来了。我妈那股火还没消，数落的话眼看就要出口。翱阿姨却像没看见客厅里的低气压，笑着招呼我：“快来，阿姨今天做了酒酿圆子，甜得很，给你盛一碗败败火。”那碗温热的、飘着桂花香的小圆子端到我面前，她什么大道理都没讲，就坐在旁边，问我学校里那棵老槐树是不是开花了。那一刻，那种被理解的“安定感”又来了，心里的委屈和害怕，奇异地被那碗甜汤熨平了不少。后来我才明白，翱阿姨的智慧，就在于她从不轻易评判，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，给人一个喘息和回旋的余地。
前些年，翱阿姨退休了，生活却更忙了。她迷上了种花，不是在阳台上小打小闹，是真跑去郊区租了一小块地。我妈常笑话她，说挣那点退休金全搭给泥土了。翱阿姨就乐呵呵地发来照片：爬满篱笆的牵牛花，挤挤挨挨的向日葵，还有她引以为傲的、一片长得像绒毯似的薄荷。她说，看着种子破土，慢慢抽条，最后开出花来，那个过程，心里特别踏实。
去年秋天，我妈心情不太好，家里气氛有些闷。翱阿姨不知怎么知道了，一个电话打过来说：“明天我来，咱们包饺子。”第二天，她真就带着拌好的馅儿和面团来了。叁个女人在厨房里边擀皮儿边聊天，翱阿姨讲她地里闹过的笑话，怎么跟偷吃西红柿的鸟儿斗智斗勇。说着说着，我妈眉头就舒展开了。煮饺子的热气氤氲满屋，翱阿姨调蘸料时，还是那样不紧不慢，酱油、醋、香油、一点蒜末，比例恰到好处。那种熟悉的、让人心安的“安定感”，又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。我突然发现，翱阿姨好像没变，还是那个能让周围节奏不知不觉慢下来的人。
如今大家总爱谈论各种厉害的角色，事业成功的，人生精彩的。翱阿姨似乎都不算。她就是个普通的退休阿姨，爱做饭，爱种花，爱跟老朋友絮叨。可我妈常说，有翱阿姨在，就觉得心里有个底。我想，这就是一种珍贵的情谊吧。它不轰轰烈烈，就像翱阿姨熬的那锅汤，需要文火，需要时间，慢慢煨着。滋味都渗在平常日子里，平时不觉着，但在你需要那么一点温暖和支撑的时候，它一直都在那里，不烫嘴，却足够慰藉人心。
生活挺奇怪的，有时候让你记住的，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反而是某个下午，一碗甜汤的滋味，或是厨房里，某个身影不慌不忙带来的那份安心。妈妈的朋友翱，对我来说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。她让我隐约觉得，不管外面世界多快多吵，总有一些人，一些关系，还守着那种古老的、慢悠悠的“安定感”，这本身，就挺美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