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北北北砂禁满天堂
北北北北砂禁满天堂
老陈把摩托车停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下,摘下头盔,点了根烟。眼前这条土路,往北再走上十几公里,就是地图上那块标着“北砂”的地方。镇上人提起那儿,总爱连着说四个“北”字,舌头在嘴里打个滚儿,带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——北北北北砂。好像多说几个“北”,就能把那股子荒凉劲儿给喊实在了。
这地方,早些年可不是这样。老陈听父亲讲过,几十年前,北砂热闹过。探矿队来过,说地下有东西,能让人发财的东西。那会儿,小镇一夜之间挤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,旅馆住不下,就搭帐篷。酒馆里整天闹哄哄的,空气里都是汗味、土腥味,还有一股烧着了似的希望味儿。人们嘴里念叨的,全是“资源”,这两个字像咒语,念多了眼睛都会发光。
可咒语也有念错的时候。没过几年,风头就变了。上面一纸禁令下来,红头文件贴在了镇委会斑驳的砖墙上。开采叫停,人员遣散,热闹像退潮一样,“哗”地一下就没了,留下个空落落的滩涂。北砂又被封了起来,成了“禁地”。那些对于“资源”的梦,碎得比砂砾还细,风一吹,就迷了人的眼。
老陈弹了弹烟灰。他现在跑运输,偶尔会接到往那个方向去的零活。路过封锁线时,总能看见锈迹斑斑的牌子和铁丝网。里头静得吓人,只有风卷着砂石打在铁皮上的声音,哐啷哐啷,像在嘲笑外面的人。有外来的年轻人好奇,问他:“里头到底有啥宝贝,看得这么紧?”老陈通常只是摇摇头,吐口烟圈:“有啥?有啥也都过去了。有些东西,贪多了,是祸不是福。”
这话不是空穴来风。他记得镇上有户人家,姓胡,当年就是最疯的那批。老胡仗着胆子大,禁令下来后还偷偷摸进去过两回,想捞点“尾货”。第二回进去,就再没出来。找到的时候,人已经不行了。打那以后,“北北北北砂”在大家嘴里,又多了一层含义,不只是荒凉,还带着点警示的寒气。那曾经让人疯狂的资源,变成了一个扎心的词。
可你说怪不怪,人这东西,就是容易忘事。禁令久了,当初的惨痛慢慢褪了色,有些别的心思又开始活络。近两年,老陈又断续听到一些嘀咕,主要是些后来搬来的年轻人,或者网上看了些真假难辨的消息的人。他们觉得,那么大片地方,荒着也是荒着,底下要是真有东西,岂不是浪费?开发一下,搞点旅游,或者……再探探?这种念头,像荒草,一不小心就冒头。
老陈踩灭烟头,重新戴上头盔。发动机的轰鸣撕破了傍晚的宁静。他今天就是给一个地质考察队送补给,他们住在镇上的招待所,说是做“常规环境评估”。但老陈给他们搬仪器的时候,分明听到有人低声讨论着“矿脉延伸”和“新的探测技术”。他心里咯噔一下。
摩托车朝着来路驶去,把北砂远远抛在身后。后视镜里,那片土地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。老陈想,这“满天堂”叁个字,是谁最先说出来的呢?是指当年发财梦最酣时,那虚幻的盛宴光景吗?还是指,如果不管不顾,可能带来的另一种“满足”?
风呼呼地刮过耳边。他知道,那道禁令就像老槐树的根,扎在时间里,也扎在老辈人的记忆里。但它挡不住所有望向北方的目光。可持续发展?这个词他听过,说得挺好,但具体到这片砂石地,分寸该怎么拿,谁也说不准。资源的诱惑一直都在,像暗夜里的火苗,而禁令是那堵试图隔开火的墙。火苗会不会复燃,墙会不会被凿开,或许就看镇上的人,还记不记得老胡的故事,还肯不肯慢慢来。
天色彻底暗了,小镇的灯火在前方星星点点亮起来。老陈加了油门,朝着那片人间的光亮驶去。身后的北方,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,又仿佛一切都在默默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