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和儿子一起睡觉就睡不着
每次和儿子一起睡觉就睡不着
灯一关，世界就只剩下我们爷俩了。小家伙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均匀绵长，小胳膊小腿儿摆成个“大”字，睡得那叫一个香。可我呢？明明眼皮沉得抬不起来，脑袋挨着枕头，意识却像被谁猛地拎了起来，在黑漆漆的房间里，睁着眼睛。
起初我以为是声音。孩子睡觉不老实，翻个身，哼哼两声，或者嘟嘟囔囔说几句梦话。这些细微的动静，在我耳朵里被放得特别大。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，全身的神经都像天线似的支棱着，等着接收下一个“信号”。他那边一有风吹草动，我这边心里就咯噔一下。怕他踢被子，怕他掉下床，怕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。这大概就是当爹妈的通病吧，心里那根弦，松不下来。
后来我发现，不全是因为这个。有时候他睡得特别安稳，一动不动，像只温顺的小猫。可我还是睡不着。黑暗里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，软软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。就在这种时候，一些平时压根不会冒出来的念头，开始在我脑子里打转。
我会想起他白天的样子。早上赖床，小眉头皱得紧紧的；下午在公园疯跑，笑得没心没肺；晚上因为我没收平板，撅着嘴能挂个油瓶。这些画面一帧一帧地过，心里头就变得又满又软。然后呢，思绪就开始飘，飘到很远的地方去。想着他明年该上哪个小学，想着他以后会不会也长得比我高，想着他长大离家那天，我会是个什么心情……越想，心里越是一阵热一阵酸，睡意早就跑得无影无踪。
我管这个叫“幸福的清醒”。身体是累的，心却异常活跃。好像只有在孩子全然信赖地睡在我身边，这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的片刻，那些被白天匆忙生活掩盖住的、属于父亲的情感，才敢悄悄地浮出水面。白天我要当一座山，得稳当，得可靠。只有在这黑夜里，听着他的呼吸，我才允许自己变得像水，柔软地漫开，里面盛满了说不清的担忧和期望。
这种失眠，和工作的压力、生活的烦心事带来的失眠完全不一样。它不烦躁，不焦虑，甚至带着点奇特的安宁。你就那么躺着，脑子里思绪万千，像夜航船，在寂静的海面上漂着。你知道身边是你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，他正毫无防备地沉睡着，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，让你觉得，醒着守护他一会儿，也挺好。
妻子有时候会发现，半夜起来，看我还在黑暗中睁着眼。她会小声问：“又睡不着了？要不你去客房睡？”我总是摇摇头。挪不开。好像多陪他这么“醒着”一刻，就能把他童年时光里这依赖我的片段，拉得长一点，再长一点。我知道，这样的夜晚，总有一天会结束。他会习惯自己一个人睡，会有自己的秘密，会不再需要爸爸在身边才能安心入睡。所以现在这些睡不着的夜晚，反倒成了我偷来的、格外亲密的时光。
窗外的夜色慢慢变淡，从浓黑变成深蓝，再透出点儿灰白。儿子的呼吸依然平稳，偶尔咂咂嘴，可能梦到了什么好吃的。我轻轻给他掖好被角，手指碰了碰他温热的小脸。睡意终于像迟到的潮水，一点点漫上来。在彻底睡着前，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而他，好像比昨天又长大了一点点。
天，快亮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