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…别 哪里
啊…别 哪里
巷子口那盏路灯，又坏了。光线明明灭灭的，把人的影子拉长了又揉碎。我攥着手机，屏幕的光冷冷地映在脸上。那条消息，就那么静静躺着：“老地方见一面吧，有些话，得当面说。”发送人，是一个我早已删掉、却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。
去，还是不去？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拔河。一个说，都过去这么久了，何必呢？见了面，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，搅得心里又是一滩浑水。另一个却小声嘀咕，万一……万一他真有要紧事呢？万一，当年有些误会，没说清？这“万一”两个字，最是磨人。它像一根极细的羽毛，在心尖上最软的那块地方，来回地扫。
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半天按不下去。风有点凉，灌进领口，让我打了个激灵。我忽然想起以前，也是这样的晚上，我们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赌气。我扭头就走，他在后面追，气喘吁吁地喊：“哎，你等等！别走了……到底是哪里不对，你说清楚嘛！”那时候，“别”和“哪里”，连在一起，是气急败坏里透着点甜蜜的焦急。可现在呢？“老地方”是哪里？要说的“话”，又是什么？全都蒙在一层雾里，看不真切。
这种模糊的感觉，真叫人难受。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，影影绰绰，你知道那里有东西，却死活看不清轮廓。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常碰到的一种“认知模糊”吧——信息好像很多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；选择似乎就在眼前，可每条路都看不清尽头。我们握着手机，能联系到地球另一端的人，却常常搞不懂屏幕对面，那个曾经最亲近的人，此刻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。
去“老地方”的路，我闭着眼都能走。可脚步却像灌了铅。每走一步，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。他是不是遇到难处了？还是……单纯想叙旧？会不会，见了面，彼此更尴尬？这种时候，人特别容易陷入一种“自我消耗”。还没发生的事，在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八百个版本，好的坏的，悲的喜的，精力就在这反复的拉扯里，一点点耗光了。比真的去面对，还要累上十倍。
走到那个熟悉的小公园门口，我停住了。里面黑漆漆的，只有远处广场舞的音乐隐隐约约传来。我靠在一棵老槐树上，树皮粗糙的触感让我清醒了点。我忽然问自己：我到底在怕什么？怕听到不想听的话？怕看到他已经完全陌生的眼神？还是怕自己心里那点没死透的念想，又冒出来兴风作浪？
也许，我真正该处理的，不是去不去见这个人，而是自己心里这份“剪不断、理还乱”的含糊。很多关系，之所以成为负担，就是因为没能好好地“断舍离”。要么斩钉截铁地了断，要么清清楚楚地继续。最怕的就是中间这种黏稠状态，说断没断，说连没连，耗费心神。想明白这一点，那份焦灼反而淡了一些。
手机又震动了一下。还是他：“你到了吗？我就在以前常坐的长椅这儿。”我抬头，望向公园深处那条隐约的小径。深吸了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。然后，我低下头，在对话框里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：“还是不见了。各自安好吧。”按下发送键的瞬间，心里那根绷了整晚的弦，“啪”地一声，松了。
路灯恰好在此时，挣扎着完全亮了起来。虽然光线依旧昏黄，但至少，把脚下的路照清楚了。我转过身，朝着来时的、也是回家的方向，慢慢地走去。身后那片承载过去的黑暗，就让它留在身后吧。有些“哪里”，不必再去；有些“别”，说给自己听，就够了。前方的路，还得自己一步步，走得明白些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