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儿女一家狂∽垡
父母儿女一家狂∽垡
这标题看着有点怪,是吧?“垡”字,生僻,念“蹿á”。老辈子人指翻耕过的土块儿。硬邦邦,沉甸甸的,带着泥土最本真的气味。我总觉得,一个家,特别是咱们中国式的家,那滋味儿,有时候真就像这“垡”一样——不那么光鲜顺滑,甚至有些硌人,但底下却涌动着源源不断的、温热的生命力。
我爸就是个典型的“老垡头”。脾气倔,话不多,像块沉默的土疙瘩。我青春期那会儿,跟他叁天两头“翻地”。他觉得我听的歌是噪音,穿的衣服是奇装异服。我觉得他古板,不近人情。我俩的对话,常常以他的“嗯”、“啊”和我的沉默告终。那时候的家,空气都绷着,仿佛一碰就能掉下土渣子。我以为,我们这块“地”,怕是再也耕不到一块儿去了。
转机来得有点意外。前年我妈腿脚不好,住院小半个月。家里就剩我和我爸,大眼瞪小眼。饭得做,家务得干,沉默也得继续。直到那天,我捣鼓半天,弄出一锅半生不熟的米饭,和一盘咸得发苦的炒青菜。我爸没吭声,扒拉了两口,放下碗,叹了口气:“明天我来吧。”
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家,厨房里响着熟悉的、有力的翻炒声。我爸系着我妈那条碎花围裙,背影有点滑稽,却异常专注。饭桌上,是久违的、属于他的味道:红烧肉油亮,青菜碧绿。我们默默吃着。忽然,他夹了块最大的肉,放我碗里,眼睛却没看我,只嘟囔了一句:“多吃点,看你瘦的。”那块肉吃在嘴里,我鼻子猛地一酸。那块“老垡头”,原来底下是热的。
再说我妈,她是家里的“水”和“风”。负责把我和我爸这两块硬土和在一起,润泽开。她话多,操心,从“早上穿秋裤”到“晚上别熬夜”,唠叨得像永不疲倦的风。我以前总嫌烦,捂着耳朵躲。可后来在外头自己住了几年,跌了跟头,受了委屈,夜里冷清的时候,才发觉,没了那唠叨声,心里头空落落的,像块旱着的田。她的唠叨,原来是另一种形式的“家庭纽带”,细细密密,把散落的我们,牢牢系在一起。
至于我,自诩是新思想的“种子”,总想破土而出,看看外面的天。嫌弃过家里的“土气”,觉得规矩多,不自由。可这些年,在社会这个大泥潭里滚了几滚,累了,乏了,回头一看,才发现,能让你把最脏最累的“泥腿子”伸出来晾着的地方,只有家。家里那种“原生力量”,笨拙,直接,甚至有点粗粝,却能给你最结实的支撑。
现在啊,我们家还是那样。我爸依然话少,但会在我加班晚归时,留一盏客厅的灯。我妈照样唠叨,可内容里多了不少我工作领域的新闻,虽然她常把名词说错,听得我哭笑不得。我呢,学会了主动跟他们聊聊,哪怕只是吐槽一下天气和物价。饭桌上,话题依然会卡壳,但不再有冰冷的沉默,取而代之的,是碗筷碰撞的叮当声,和偶尔爆发的一阵大笑——可能只是因为我爸讲了个几十年前的老笑话。
这就是“一家狂”吧?不是疯狂的狂,而是一种踏实的、滚烫的、带着泥土味的亲密。我们这叁块不同的“土疙瘩”,带着各自的棱角,在这片叫“家”的田里,被时光和彼此,反复地“翻耕”——“垡”。有碰撞,有摩擦,疼吗?有时候真疼。但就在这一次次的翻动中,板结的心松软了,隔阂的裂缝被新的养分填满了,生命得以喘息,生长。
家啊,或许从来就不是光洁如镜的瓷器,而是这样一片刚刚翻过的、蓬松的田野。看着杂乱,却充满希望。风里雨里,我们牢牢站在这里,根,不知不觉,早已缠绕在一起,越扎越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