搡中国老熟人
搡中国老熟人
老李这人，你肯定也认识。不，我不是说他真叫老李，我是说，他像极了你我身边都有的那种“中国老熟人”。见面先递烟，开口就是“兄弟，这事包我身上”，拍胸脯的声音比说话还响。饭桌上，叁杯酒下肚，能从隔壁老王的儿子升学，聊到某位远房表亲的同事的领导的“内部消息”。热气腾腾间，仿佛整个世界就运行在这张关系网里，密不透风，又让人觉得莫名“踏实”。
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我有点怕见这位“老熟人”了。不是他人不好，是那种熟悉的、被“搡”着往前走的感觉，让人喘不过气。这个“搡”字，用得妙。不是推，推还讲个方向分寸；“搡”是带着点不由分说的蛮劲，一股脑儿地，把你往某个既定的轨道上送。小时候被亲戚搡着表演节目，长大了被搡着问成绩、比工作、催婚催生。老熟人们的热情，就像一张柔软却坚韧的网，你陷在里面，动弹不得。
他们最常用的“武器”，就是那句“这都是为你好”。你想换个活法？他说你年轻不懂事，安稳才是福。你想坚持点自己的想法？他摆出过来人的姿态，说你迟早碰壁。这话听着暖心，可细品，里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“正确”。它否定了你的个体感受，抹平了选择的多样性，仿佛只有他指的那条道，铺着金光。这种熟人社会的惯性，力量大得吓人。它不靠强制，靠的是人情、面子、和那种“大家都这样”的无声压力。你反对，倒成了不识好歹、不懂人情世故的那个。
我后来琢磨，为什么我们这么容易被“搡”着呢？或许是因为，那条被搡着去的路，看上去风险最低。跟着大流走，错了，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；对了，那是大家有眼光。独立思考、做出选择，是要承担责任的。而人情世故的捆绑，恰恰提供了一个逃避自我责任的完美借口——“都是他们说的，都是他们安排的”。这样一来，个人的能动性就被悄悄缴了械，藏在了“热心”与“关怀”的背后。
有一回，我试着轻轻挣了一下。老熟人又给我张罗一个在他看来“千载难逢”的机会，我婉拒了。他脸上的笑当时就僵了，那气氛，比骂我一顿还难受。他可能觉得我不给面子，甚至有点“背叛”了这种亲密的关系。那一刻我明白，打破这种“搡”的循环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你挑战的不只是一个建议，而是运行了很久的、一套心照不宣的规则。
但我总觉得，人不能总活在别人的剧本里。那些老熟人们，他们或许也曾年轻，也曾被上一代人这样“搡”着走过。时代变得太快，他们用过去经验织成的网，未必兜得住今天的风云变幻。我们得学会在热气腾腾的人情话里，保持一丝清凉的清醒。不是要撕破脸，变成孤家寡人，而是要在心里划出一条线——哪里是真诚的关心，哪里已是越界的干涉。这份关系界限的认知，可能才是我们和“老熟人”们相处时，最需要握在手里的东西。
下次再见老李，我可能还是会笑着接过他的烟，听他侃大山。但当他那只熟悉的手，又带着那股熟悉的劲道伸过来时，我想，我会站稳了，笑着，却不再跟着那股力道往前踉跄。有些路，总得自己看清了，一步一步去走，哪怕慢点，哪怕姿势不那么“正确”。这大概就是成长的滋味，有点涩，但回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