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好友的母亲中文3
我与好友的母亲中文3
这事儿还得从去年秋天说起。老张是我大学室友,铁哥们儿。他母亲,我叫阿姨的,退休后突然迷上了中文。不是普通学学,是那种较真儿到骨子里的钻研。阿姨早年是工程师,那股子严谨劲儿一上来,连她儿子都躲着走。这不,老张干脆把我“卖”了:“妈,让我兄弟教您,他可是专业搞文字的!”
于是,每周五晚上,就成了我和阿姨雷打不动的“中文时间”。前两次,我们折腾了拼音和基础对话,算是风平浪静。可这第叁次,真让我开了眼。
那天晚上,阿姨摊开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问题。她推了推眼镜,指着其中一个句子:“小王,你看这句,‘我差点儿没赶上公交车’,到底是赶上了,还是没赶上?”我正准备用“羡余否定”之类的术语解释,阿姨却摆摆手:“别整那些学术的,你就说,平常老百姓咋理解?”
我笑了,琢磨了一下:“这么说吧阿姨,这句话啊,就像咱们做饭‘差点儿没糊’,结果呢?是没糊,救回来了。公交车也一样,虽然惊险,但最后还是‘哐当’一下挤上去了。”阿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:“差点儿没 = 实际上成功了(好险)”。
可接下来,她才真正抛出了个难题。她问我,为什么“晒太阳”是人在晒,而不是太阳在晒?“吃食堂”是吃食堂里的饭,而不是把房子吃了?她说她查了好多资料,越看越糊涂,觉得中文像在跟她“捉迷藏”。
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。是啊,这些说法我们天天用,从没细想过。我挠挠头,试着解释:“阿姨,您看啊,这有点像…咱们说话的视角问题。‘晒太阳’,是咱们主动凑到太阳底下,让太阳晒着咱,动作的接受者成了主语。这里面有种…嗯,把自己敞开,去接受那点儿暖乎劲儿的感觉。”
我说得有点磕巴,但阿姨的眼睛却亮了。她没说话,转头看向窗外。秋夜的月亮正好,清辉洒了一地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慢慢说:“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这不是语法,这是…活法。你们说话,是把自个儿放进去了。‘晒太阳’,听着就懒洋洋的,舒坦。要是说‘被太阳晒’,那就成抱怨了,是不?”
她这个“活法”一说出来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可不是嘛!这些看似“不合理”的表达,里头藏着的是中国人看待世界的方式,一种主客交融的、带着温度的角度。
那晚的后半段,我们没再抠具体的词。阿姨反而聊起了她年轻时候在车间里,老师傅们那些生动极了的行话,什么“扳螺丝要听响儿”、“看图纸得看出立体来”。她说,她现在觉得,学中文最深的那层意思,不是记住规则,是去咂摸这种“活法”,去理解这语言背后那股子热乎气儿。
墙上的钟敲了几下,该下课了。阿姨合上笔记本,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。她笑了笑,有点不好意思:“今天是不是跑题了?净说些虚的。”我连忙说没有没有,心里却觉得,这大概是“中文3”以来,最不“跑题”的一课。
走在回家的路上,夜风凉丝丝的。我忽然觉得,教阿姨中文,好像成了她带我重新认识中文。那些习以为常的词语,被她用工程师的认真和初学者的新鲜眼光一打量,竟然焕发出全新的、扎实的光彩。这语言的学习和传承,有时候真像反哺,你以为是你在付出,其实收获的,是另一种更深的看见。
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我想,下周五的“中文4”,阿姨又会带来什么让我心头一动的问题呢?有点期待,又有点怕她再问出我答不上来的。不过,那也没关系,我们可以一起琢磨。这大概就是语言最本真的样子吧,它不是冷冰冰的墙,而是一座桥,连着两端,也照见彼此走过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