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半推半就的同意了
母亲半推半就的同意了
我站在厨房门口，手里攥着那份留学申请材料，纸张边角都被我手心的汗浸得有点发软了。母亲背对着我，正用力擦拭着灶台，那块抹布来来回回，在已经锃亮的不锈钢面上磨出细微的声响。我知道她在听，也知道她在躲。
“妈……”我又叫了一声，声音比我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。“那个事，您到底怎么想？”
她手上的动作停了，但没回头。沉默像厨房里弥漫的水汽，黏糊糊的，裹得人有点透不过气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慢慢转过身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，眼神落在我手里的文件上，又飞快地移开，看向了窗台上那盆长势正好的绿萝。
“那么远，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平平的，“你从小到大，没离开过家超过一个礼拜。那边吃的不一样，冬天又冷，听说看病也麻烦……”她的话头起得碎，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，一句一句往外蹦，全是具体的难处。可她的语气里，却没有斩钉截铁的反对，更像是一种……迟疑的絮叨。
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，松了那么一丝丝。我往前挪了两步，把材料轻轻放在料理台上。“这些我都查过了，学校有食堂，也能自己做饭。同学里也有咱们老乡，能互相照应。”我把那些准备好的、用来打消她顾虑的话，一条一条摆出来，说得又轻又缓。这不是辩论，我知道，这是一场需要耐心的“协商”。
她伸手拿起那迭纸，没翻开，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封面。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，照见她手指关节处微微的粗糙，和几根刺眼的白发。她低着头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“你爸走得早，”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，没头没尾的。我的心跟着一揪。“我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，在身边，找个稳当工作，成个家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可你翅膀硬了，想往外飞……我拦着，是不是挺自私的？”
这话问得我鼻子发酸。我忽然明白，她那半推半就的态度，推的是她心里那份沉甸甸的、本能的不舍与担忧；就的，是她看见我眼里那份光亮后，逼着自己做出让步的那点艰难勇气。她的同意，从来不是爽快盖章，而是在“为我好”和“让我好”之间，反复拉扯后，倾向后者的那份不舍的放手。
“妈，我就去两年，学点真东西就回来。现在视频多方便啊，天天都能见着。”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。
她抬起眼，深深看了我一下，那眼神复杂得很，有无奈，有骄傲，有割舍不掉的牵挂，最后都化成了嘴角一丝极淡的、妥协般的笑意。“行了，”她把材料推回我面前，转身又去拿抹布，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她的情绪，“你想清楚就行。路是你自己选的，以后……别后悔就成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可我知道，她这就是答应了。以一种典型的、中国式母亲的表达方式——没有拥抱，没有热烈的祝福，只有一句带着担忧的叮嘱，和那份沉甸甸的、默许的背后支持。这种“半推半就”，推的是她母性里庇护的围墙，就的，是她对我人生选择的尊重。这份尊重，对她来说，或许比单纯的反对，需要更大的力气。
我拿起材料，纸张似乎轻了不少。我没有再说谢谢，有些情感，说出来就薄了。我只是走过去，接过她手里那块已经洗净的抹布，帮她挂好。厨房里安静下来，只有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声。我和她之间，有些东西已经说定，无需再议；而有些东西，比如那即将开始的、跨越重洋的思念，才刚刚埋下种子。这份家庭支持，从来不是响亮的锣鼓，而是这样一场沉默的、半推半就的交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