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背后握住两个小白兔
从背后握住两个小白兔
老王头蹲在自家后院，瞅着那两只新来的小白兔，有点出神。兔子是孙女非要养的，毛茸茸一团，耳朵支棱着，红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转。老伴在屋里喊他吃饭，他应了一声，没动窝，脑子里却莫名其妙蹦出这么个念头：要是从背后，轻轻握住它们，会是什么感觉？
当然，他不是真要去抓。这念头来得古怪，像初夏傍晚一阵没由来的风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，在田埂上疯跑，偶尔也能撞见野兔子，灰褐色的，倏地一下就没影了，只留下草叶晃动。那时候可没这份闲心去“握”，满脑子想着怎么填饱肚子。现在日子舒坦了，反而对这些小生命有了种小心翼翼的、近乎笨拙的好奇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对“柔软”的向往吧。老王头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掌，那上面布满老茧和裂口，是几十年和土地、钢筋、生活较劲留下的痕迹。这双手扛过麻袋，握过铁锹，数过皱巴巴的零钱，就是很少触碰真正柔软的东西。年轻时不觉得，如今上了岁数，心里某个角落，好像悄悄塌陷下去一块，变得渴望一些温和的、没有棱角的慰藉。
他瞧着那两只兔子。它们似乎不怕他，偶尔蹦跳过来，啃食笼边的草叶，鼻子一动一动的。从背后看，它们更显得圆润无害，小小的脊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他想，那触感一定是温热的，蓬松的，带着生命的悸动。握住，不是抓，不是掌控，更像是一种连接——用一种尽可能轻的力道，去感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、鲜活的存在。
这让他联想到很多事。比如说，对儿女的态度。孩子小时候，他是严父，习惯从前面下达指令，树立规矩。如今儿女都已中年，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和倔强。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会“说话”了，电话里常常是干巴巴的几句“吃了没”“注意身体”。或许，他也该学着换一种方式，像“从背后握住”那样，不直接面对可能产生的冲突与尴尬，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，默默给予一份支持的力量，不那么强硬，却足够温暖。
又比如，对过去岁月的态度。前半生像冲锋，总盯着前面的目标，拼命赶路。那些吃过的苦、受过的累、错失的人和事，都成了背后看不清的风景。如今回头望去，是不是也能用一种更平和的心态去“握住”它们？不纠结于当时的对错得失，只是承认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，带着温度，也带着遗憾，轻轻安放。
老伴又催了，这次声音近了，带着笑意：“跟兔子相面呢？饭都凉了！”老王头站起身，腿有点麻，他扶着腰，慢慢往回走。回头再看一眼，那两只小白兔依偎在一起，夕阳给它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他终究没有真的去握。但他觉得，心里好像已经完成了那个动作。一种很奇妙的“体验”，不在于实际的操作，而在于那个念头所带来的、向内的一番审视。它提醒你，生活除了向前冲，还可以有一种向内的、温柔的触探。去感知那些细微的、柔软的、容易被忽略的部分，无论是生命，是情感，还是记忆。
饭桌上，老伴给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，念叨着兔子笼该清理了。老王头点点头，嚼着饭菜，觉得滋味比往常更实在了些。窗外，天色渐渐暗下去，笼子里的小白兔成了两个朦胧的白色影子。他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它们依旧会在那里，鲜活地蹦跳着。而他呢，或许还是会蹲在那儿看一会儿，心里装着那份对于“柔软”和“连接”的、不言不语的体会，继续过他粗粝又柔软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