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碰起噜起
起碰起噜起
那天在巷子口，听见几个孩子一边跳皮筋一边喊：“起碰起噜起，马兰开花二十一！”我忽然就站住了，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这调子，这节奏，太熟了，熟得像是从自己骨头缝里飘出来的。可细一想，“起碰起噜起”到底是个啥意思？没人说得清。它好像就是那么一串声音，黏在童年记忆的边边角角，摸不着，却实实在在响在那儿。
我琢磨着，这大概就是最地道的“生活韵律”吧。它不讲道理，没有逻辑，却自成节奏。就像外婆揉面团，一下，两下，手掌和面团碰触又分开，发出沉闷而温柔的“噗噗”声；也像夏日午后，知了叫得人昏昏欲睡，那声音忽高忽低，织成一张绵密的网。这些声音，这些动作，连在一起，就成了日子本身流动的样子。它们不追求意义，意义就在那一起一落的重复里头。
现在的世界，太讲究“意义”了。做件事，恨不得立刻看见结果；说句话，巴不得马上得到回应。一切都快，一切都明码标价。可小时候不是这样的。跳皮筋就为了跳得更高，念口诀就为了念得顺溜，“起碰起噜起”就为了喊出来那一刻的畅快。这是一种很原始的“内生动力”，它不来自外头的奖赏，就来自做这件事本身的乐趣。你听那声音的起伏，是不是有点像心跳？噗通，噗通，稳稳地，把自己送到下一个时辰。
这让我想起老家河边捣衣的声音。棒槌举起，落下，“梆”的一声，水花溅起来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。接着又是一下。声音穿过湿漉漉的空气，传得老远。那时候的时间，是被这“梆、梆”声一下一下敲出去的，显得又长又慢。现在洗衣服，按钮一按，只剩下机器沉闷的轰鸣，时间好像也被那漩涡卷着，嗖地一下就没了。我们得到了效率，是不是也弄丢了某种让心能“定”下来的节奏？
“起碰起噜起”，它或许什么具体指令都不是，但它是一种启动的咒语。喊出来了，游戏就开始了，伙伴就聚拢了，快乐就变得简单而直接。它把我们带入一种共同的、无需解释的“场”。在这个“场”里，规则是约定俗成的，目标是纯粹即时的，人和人之间，靠着这简单的韵律就能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有时候觉得，成年人的生活，缺的就是这么一句“咒语”。缺一个能让自己从纷乱思绪里跳脱出来，重新触碰生活实感的简单节奏。它可能是你冲咖啡时，水慢慢渗过滤纸的细微声响；也可能是你散步时，脚步与路面那稳定的、一下又一下的交待。找到它，抓住它，就像抓住一根能让心绪沉静的锚。
所以啊，别小看这些没来由的音节。它们在记忆的深处闪着微光，像一串密码。当你无意中念起，仿佛就能接通某个遥远的、布满夕阳和灰尘的下午。那时候，风很轻，皮筋很长，而我们跳起来，仿佛就能碰到天。那是一种多么饱满而生动的状态，整个人都沉浸在当时当刻，像一颗饱满的、即将滴落的水珠。
窗外的城市依然车马喧嚣。但我心里，却反复回荡着那串轻快的音节：起碰起噜起。它不是什么解决方案，但它像一口清新的空气，提醒着我，生活除了向前奔跑，或许还有一种更自在的、随着某种内在韵律轻轻摇摆的可能。那种节奏，就藏在最寻常的动静里，等着我们去听见，去应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