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与媳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0:45:08 来源:原创内容

么与媳

老家的堂屋里,总能听见叁婶那声调高高的疑问:“这是么回事哟?”这个“么”字,在她嘴里千变万化,有时是疑惑,有时是惊叹,有时又带着点责备的意味。而隔壁新过门的媳妇小婉,总是轻声细语地应着:“妈,您看这样行不?”一个“么”,一个“媳”,这两个字在同一个屋檐下打转,碰出不少声响。

叁婶的“么”,是她的口头禅,也是她的权杖。菜咸了淡了,她要说“么放这些盐”;孩子哭闹了,她要说“么这么不听话”;就连电视节目不合心意,她也要嘟囔一句“么演这些”。这个字,像一块用了多年的磨刀石,棱角分明,带着她大半辈子操持家事的经验与权威。她习惯了用疑问和评判来安排眼前的世界。

小婉刚来的时候,可没少被这“么”字敲打。她网购个新式拖把,叁婶拎起来端详:“么买个这花哨东西?”她学着烤个蛋挞,叁婶尝一口:“么甜得齁人?”小婉起初只是抿嘴笑,不吭声。她知道,在这个家里,新媳妇得像一颗缓缓融入水中的方糖,不能急,得慢慢化开。

转机出现在去年秋天。叁叔的老寒腿犯了,疼得下不了地。叁婶急着要去镇上请那位老郎中,可偏偏那几天大雨冲坏了路。小婉没多话,拿出手机,捣鼓了一阵子,竟然和县医院的一位医生连上了线。手机屏幕里,医生详细问了情况,又让拍了舌苔、膝盖的照片,开了方子,药还能直接送到村口。叁婶看着这“隔空看病”的一幕,眼睛都直了,那句惯常的“么”卡在喉咙里,半天没出来,最后化成了一句:“这……这能成吗?”语气里满是惊讶,却没了质疑。

自那以后,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。叁婶的“么”字用得少了,调门也低了。她会看着小婉用手机处理水电费,嘴里嘀咕:“现在这缴费,么都不用出门了。”小婉呢,也不再只是被动地答“行”或“好”。她会拉着叁婶看手机里的视频,慢悠悠地解释:“妈,您看,这道红烧肉的做法有点不同,加了点冰糖炒色,您尝尝这个味儿喜不喜欢?”

有一回,我听见叁婶在厨房,自己对着那瓶新买的生抽琢磨,自言自语道:“么这颜色比以前的浅?”小婉正在摘菜,很自然地接话:“妈,这是淡盐的,专家说吃淡点好,对血压好。您要不习惯,咱下次还买原来的。”叁婶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但那声“哦”里,我听出了点别的味道,不再是坚硬的石头,倒像一块被温水浸过的毛巾。

现在回老家,堂屋里还是那两个人。叁婶偶尔还是会冒出一句“么”,但后面常常跟着:“小婉,这个你懂,你来弄。”而小婉的回应,也从简单的“行”,变成了“妈,我跟您说,这个是这么回事……”一老一少,一个带着旧时光里的干脆利落,一个握着新时代里的灵便方法。那根曾经可能绷紧的弦,如今似乎在“么”与“媳”的一问一答中,找到了它自己的节奏,弹出了一段算不上和谐却格外踏实的家常曲。

或许,家的学问就在这些细小的转换里。没有谁说服谁,也没有谁压倒谁,只是在日复一日的“么”声与回应里,老的看见了新的路,新的摸到了老的根。堂屋外的世界变得飞快,堂屋里的时光却好像在这种磨合中,悄悄地、稳稳地向前淌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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