泉州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古厝转角十元钱的相逢
巷口阿婆的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南音,我把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塞进牛仔裤口袋,踩着人字拖往胭脂巷深处走。石板路被午后的太阳晒得发烫,空气里飘着肉粽和香火混杂的气味。这就是泉州,半城烟火半城仙的地方。
我要找的是个叫阿香的姑娘。朋友说她在巷子尽头那栋番仔楼里租了个小隔间,帮人缝补衣服,偶尔也接些别的活计。门虚掩着,我敲了叁下,里头传来软糯的闽南话:"门没锁,直接推进来。"
十元钱的相逢
她正坐在老式缝纫机前,脚踩着踏板,针线在布料上穿梭。抬头时额角有细密的汗珠,嘴角却挂着笑:"修补衣服吗?十块钱。"我愣了下,掏遍全身只找到张褪色的十元纸币。她接过去随手夹在镜子边框上,那里已经夹着七八张同样皱巴巴的纸币。"都是街坊邻居来补衣服给的,"她像是解释给我听,"凑个整数,月底去买福隆记的芋泥。"
我看着她把牛仔裤破损的裤脚翻过来,针线在指间灵活游走。这个两百块钱的爱情开始得有些荒唐——朋友说阿香收两百块就愿意假装客人的女友,帮忙应付催婚的家人。可此刻她认真缝补的样子,倒像是邻家妹妹。
"为什么要做这个?"我还是没忍住问。她停下手里的活,望向窗外斑驳的砖墙:"前年阿嬷住院,急需用钱那会儿开始的。后来发现,这城里孤单的人真多啊。"针尖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声响,"有的人就只是想找人说说闽南话,有的人想带个姑娘回家让父母安心。"
我忽然觉得口袋里的两百块变得滚烫。在这座古城里,多少真情假意都藏在骑楼的阴影下,像那首南音里唱的:"假装恩爱,演给谁看?"
第叁次去见阿香是个雨天。她站在巷子口的屋檐下喂流浪猫,雨丝斜斜地打湿了她的裙摆。那天我本该带她去见家里派来"突击检查"的表哥,她却拉着我拐进古厝转角:"今天不收钱,陪我去个地方。"
我们钻进一家藏在老宅里的茶馆。老板是她旧识,直接领着上了二楼露台。雨水顺着燕尾脊往下淌,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。她指着对面紧闭的木门:"那是我家的祖厝,小时候天天在那个转角等阿公卖完糖葱回来。"
我突然明白,这两百块钱买的不是爱情,是某个迷路的人想找个人带着重温记忆里的泉州。她不需要我付钱,只是需要个听众,听她讲那些被雨水冲刷的故事。
后来我还是把那两百块塞进了她缝纫机旁的铁饼干盒里。她在盒盖内侧用粉笔写着:"攒够钱就去漳州看妹妹。"铁盒里除了零钱,还有张褪色的照片——十四五岁的她穿着校服,站在古厝转角比着剪刀手。
如今我偶尔还会经过胭脂巷,有时看见她坐在门槛上剥柚子,有时她在教邻居小孩唱:"望春风"。我们默契地不再提那场交易,倒是她常喊住我:"喂,裤脚又磨破了?拿来补,这次算你八折。"
巷子深处的老榕树的气根在风里摇晃,像谁没说完的话。两百块钱的爱情终究没演下去,倒是那古厝转角十元钱的相逢,让我记住了这座城市的温度。石板路还是湿漉漉的,空气里飘来佛龛淡淡的檀香味,混着她缝纫机上茶油的香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