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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9 次日出之后
天刚蒙蒙亮，老李就醒了。这习惯，是他从第69天前开始的。那会儿他刚退休，整个人像突然被抽掉了主心骨，空落落的。头几天，他睡到日上叁竿，心里却更慌。某天清晨，也不知怎么的，他鬼使神差地爬了起来，裹了件外套，溜达到了小区后面的小山坡上。
就那一次，他看到了完整的日出。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景致，就是看着那片天，从鱼肚白，慢慢染上橘红，再到金光跃出，世界一下子亮了。心里那股拧巴着的劲儿，好像也跟着松了松。从那天起，他就跟自己较上了劲：我要连续看一百天日出。
今天是第69天。这个数字有点意思，不上不下，卡在中间。新鲜劲儿早就过了，当初那股子冲动，变成了一种近乎顽固的日常。老伴儿笑话他，说他“作怪”，图个啥？老李自己也说不清图个啥。就觉得，每天有这么个“盼头”，日子好像被一根线串起来了。
山上不止他一个人。有个天天来吊嗓子的大姐，声音嘹亮得能震跑麻雀；还有个总在快步走的中年人，耳机里放着英语，步子踩得风风火火。大家碰见了，点个头，算打过招呼，然后各自沉浸在自己的“仪式”里。这种互不打扰的陪伴，让老李觉得挺自在。
看日出这事儿，其实大部分时间挺枯燥的。你得等，得耐得住那份寂静和清冷。有时候云层太厚，等半天，只等来一片灰蒙蒙的天光，算不上真正的日出。但老李发现，自己好像不那么计较结果了。等的过程本身，让他脑子放空，很多退休前纠结的事儿，比如单位里那点得失，孩子工作的远近，反而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，显得没那么紧要了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“心灵净化”吧。不是多么玄乎的东西，就是给自己一个空间，把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，像抖落灰尘一样，轻轻抖一抖。看着太阳不管不顾、准时准点地升起来，你会觉得，生活里很多过不去的坎，可能也只是暂时挡了光的一片云。
今天运气不错，是个大晴天。东边的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的蓝绸子，只有几缕极淡的云。老李找了块熟悉的石头坐下，静静等着。颜色开始变化了，那种温暖的、充满希望的颜色，一点点晕染开来。他想起了这69天里，自己心态的微妙变化。从一开始的刻意坚持，到后来的自然而然，甚至有点享受这份独处的时光。他发现，自己观察力变好了，能分辨出不同清晨鸟叫的细微差别；也更能“看见”身边人了，比如老伴儿昨天买菜时，特意给他买了块他爱吃的绿豆糕。
金光喷薄而出的那一刻，老李眯起了眼。他忽然觉得，这第69天的日出，和第一天没什么不同，但又好像全然不同。太阳还是那个太阳，看太阳的人，心里装的东西不一样了。那个“一百天”的目标还在那儿，但他已经不太在意是否非得圆满达成了。重要的是，这个寻找光亮的习惯，已经像呼吸一样，长在了他的生活里。
他拍拍裤子上的灰，慢慢往山下走。新的一天，热气腾腾地开始了。山脚下，早点摊的烟火气扑面而来，他打算给老伴儿带份刚炸好的油条回去。日子嘛，就是这样，既有抬头望天的辽阔，也有低头食烟火的踏实。这第69次日出之后的路，他走得比来时，更稳当，也更轻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