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搬来的邻居2》中文
《新搬来的邻居2》中文
老张把门关上的时候,那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我耳朵里简直比放鞭炮还响。我捏着手里那盒还温热的自制葱油饼,站在自家门口,心里头那点热气,好像也跟着那声关门,一点点凉了下去。这新邻居,搬来快半个月了,怎么还是这么……这么隔着层毛玻璃似的,看不透,也摸不着。
头回见着,是在电梯里。我大包小裹地从超市回来,他刚好出来。我堆起笑脸,刚想打个“住几楼啊”的招呼,他却只是极快地点了下头,眼神在我购物袋的 logo 上扫了一下,就侧身过去了,留下一股淡淡的、像是消毒水混着檀木的怪味儿。那感觉,不像碰见个邻居,倒像在博物馆里,不小心蹭到了一件罩在玻璃柜里的展品,赶紧得后退两步,生怕触发了什么警报。
我妈总在电话里唠叨:“远亲不如近邻,你得主动点!”所以我才有了这第二次尝试。瞅着他今晚好像在家,我特意多烙了几张饼,挑了张卖相最好的,鼓足勇气去敲门。门开了条缝,露出半张脸,没什么表情。我说:“您好,我是对门的,做了点饼,给您尝尝鲜。”他顿了顿,才伸手接过,说了句“谢谢,费心了”,声音平得像尺子画出来的线。然后,就是开头那一幕。我甚至没看清他屋里头到底啥样。
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,倒让我那股子好奇劲儿,像春天的草根似的,悄悄冒了头。他是个什么人?做什么工作?屋里头是不是也一股子消毒水加檀木的味儿?我发现自己开始留意一些细节。他垃圾袋总是扎得严严实实,几乎没声响;他收快递不多,但包装盒都拆得异常整齐,迭好放在门口,等保洁收走;他好像睡得晚,我半夜偶尔醒来,能从门缝底下看见他客厅渗出的、稳定不变的光线,不是看电视那种跳动的光,更像是台灯。
直到上周六下午,我那读小学的儿子在楼道里拍皮球,砰砰砰的。我正想喊他轻点,对面门开了。老张——我现在心里这么叫他——走出来,手里拿着个……螺丝刀?他看着我儿子,我心头一紧,准备接一句“不好意思啊”。他却蹲了下来,对我儿子说:“这个节奏,球容易撞到墙角。你试试拍叁下,停一下,再拍叁下。”说着,他还用手在地上虚拍了几下示范。我儿子觉得好玩,跟着学,那噪音还真变成了有规律的“砰,砰,砰——嗒”。老张脸上,好像有根线松动了一下,极淡地弯了弯嘴角,站起来,对我又点了点头,回去了。
这事儿成了个小小的突破口。再见面,点个头好像不那么干了。有一天我下班,正好在楼下碰到他抱着个不小的纸箱,有点踉跄。我自然地上前搭了把手。“谢谢,”他说,“一些旧书,挺沉。”“爱好收藏?”我顺着话茬问。“谈不上,”他掂了掂箱子,“算是……一点念想。”
社区搞安全宣传,在电梯里贴了告示,说要留意陌生人,促进邻里守望。那天晚上,我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,从猫眼一看,是老张,正把那张皱了一角的宣传单抚平,贴得更牢靠些。他做得很仔细,像完成一件重要的事。
昨天,我家厨房水管的老毛病又犯了,滴滴答答漏了一地水。我正手忙脚乱,拿着扳手对着那个锈住的接口较劲,门被敲响了。打开门,是老张。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,但手里提着一个挺专业的工具箱。“听见动静,”他说,“这个,我可能帮得上忙。”他进来,没多话,看了看,从自己工具箱里拿出个我没见过的套管,叁两下,那顽固的接口就松开了。我递烟,他摆手;我泡茶,他接了,放在一边。干活时,他袖子挽上去,我看到他小臂上有道挺长的旧疤。
修好了,他洗了手,端起那杯已经温了的茶,喝了一口。我看着他工具箱里那些整齐得惊人的工具,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那种“隔离感”,或许并非冷漠。有些人,他们的“守望”不是靠热情寒暄来实现的。他们像某种型号独特的路由器,信号不张扬,覆盖范围也有限,但一旦你接入他的频率,那连接却是异常稳定和扎实的。他记得我儿子拍球的节奏,留意到水管的异响,抚平社区的告示。他的“主动”,藏在这些沉默的、具体的动作里。
他离开时,还是那句“费心了”。但这次,我笑着回了句:“是您费心了,张师傅。”他好像愣了一下,然后,那嘴角的线条,又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次。我知道,那层毛玻璃,还没完全消失,但上面,已经被呵出了一小块可以透光的、温润的水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