沣满的老师中文放幕
沣满的老师中文放幕
老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手指在黑板上轻轻点了两下。粉笔灰簌簌落下,像一场极小的雪。教室里安静得出奇,四十多双眼睛跟着他指尖移动,仿佛那下面藏着什么秘密通道。
“这个字啊,”他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稳稳地传到了最后一排,“左边是水,右边是丰收的丰。沣河之水,浇灌出周朝的丰镐二京。”他转过身,在黑板上写下那个“沣”字,笔划从容,像在梳理一条河的走向。“你们看,水流丰沛,土地才能丰饶。这个‘沣’,讲的是一种满而不溢的状态。”
底下有学生小声嘀咕:“不就是个地名用字嘛。”老陈耳朵尖,听见了,也不恼,反而笑了笑。
“觉得它只是个地名?”他走下讲台,在过道里慢慢踱步,“那我们换个说法。你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件事,或者一种感受,它装得满满的,几乎要漫出来了,却偏偏还能稳稳地盛着?”他停下来,看着提问的那个男生,“比如,你攒了一肚子话想对某个人说,到了嘴边,又觉得字句太轻,配不上那份心情。那种‘满’,就是‘沣’。”
教室里更静了。窗外的梧桐叶子沙沙响,像是也在琢磨这个词的分量。
老陈回到讲台,话头却是一转:“咱们再说说这个‘放幕’。听起来有点古,对不对?不是放电影的那个幕布。”他拿起板擦,把“放幕”两个字单独写在一边。“‘放’是展开,是释放;‘幕’是帷幕,是遮掩着舞台的那块布。‘放幕’,就是把那层幕布拉开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。“人生也好,学问也罢,很多时候咱们都像是在幕布后面摸索。知道的,是已经看见的舞台;不知道的,是幕布后面那片巨大的黑暗。而学习,就是老师带着你们,一点一点,把那厚重的幕布拉开的过程。”
有个扎马尾的女生举了手:“老师,那‘中文放幕’又是什么意思呢?是把中文的幕布拉开?”
“问得好。”老陈眼里有了光,“可以这么理解,但又不全是。我教了叁十年中文,越来越觉得,教的不仅仅是字词句篇,不仅仅是谁写了什么、表达了什么。我更想做的,是借着咱们的语言文字,把那层挡在你们和历史、和古人、甚至和自己内心深处的幕布,给拉开一道缝。”
他讲起了《诗经》里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的渺远,讲起了杜甫“星垂平野阔”的孤寂。他说,读这些句子,光知道字面意思不够,你得去感受那个“空间”,去体会古人面对浩渺时空时,那份用文字定格的、沣满的慨叹。
“文字是容器,”老陈的声音沉了些,“它盛着古人的悲欢,盛着文化的血脉。我们读它,学它,就是在接受一种‘灌注’。这个过程,本身就是一种‘沣满’。而当你们真正被触动,忽然明白了某个词背后千百年的情感重量,那一瞬间,幕布‘哗啦’一下,不就拉开了吗?”
他不再说话,拿起保温杯,慢慢喝了口水。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。但空气好像不一样了,先前那种惯常的、略带倦怠的课堂气氛,被一种更凝神的东西取代了。
快下课的时候,老陈布置了个简单的作业:回去想想,自己心里有没有那样一个“沣满”却难以言说的时刻,试着为它找个最贴切的汉字或词。
铃声响起,学生们收拾书本。那个最初嘀咕的男生,磨蹭到最后,走到讲台边,有点不好意思地问:“老师,那……心里那种满当当的感觉,要是幕布拉开了,会流掉吗?”
老陈正在整理教案,闻言抬起头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。“傻小子,”他说,“真的‘沣满’,是拉开了幕,见了光,反而能照见更深的源头。那不是个水池子,开了口就流光。那更像……嗯,更像一眼泉。”
男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抱着书包跑了。老陈独自站在渐渐空下来的教室里,窗外夕阳的光斜斜照进来,把他刚才写的“沣”字和“放幕”镀上了一层暖金色。他拿起板擦,犹豫了一下,终究没有擦掉,就让它们留在那里。明天,或许可以从这两个词开始,继续往下讲。
他知道,所谓教育,急不得。就像拉开一道厚重的幕,得一点一点来,得顺着纹理,得在恰当的时机用力。而他能做的,就是确保自己心里那眼对于中文、对于文化的泉,始终沣满着,才有清流,去浸润那些年轻的、好奇的,正在努力张望幕布之后世界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