嫩叶草满十八点此进
嫩叶草满十八点此进
那天傍晚,我蹲在老屋后的山坡上,盯着眼前那片草地出神。太阳刚擦着山尖,斜斜的光把每一株草叶都镀了层金边。风一来,整片草地便漾起细细的波纹,像谁在绿绸子上轻轻呵了口气。我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外婆说的话:“草啊,得过了十八个节气,才算真长成了。”
这话有点意思。十八个节气,不就是整整一年么?可细琢磨,好像又不光是时间问题。你瞧这眼前的草,春分冒出尖,谷雨抽长身,芒种绿得发亮,到了霜降又悄悄把精气神藏回土里。一轮一轮的,它不急不躁地攒着劲儿。外婆那代人说话,总藏着些土地给的智慧。
现在的人啊,好像都等不及“十八点”了。什么都讲快,种子才撒下去,就恨不得明天能收割。我邻居前阵子种草坪,天天浇水施肥,草是蹿得老高,可经不起晒,没几天就蔫黄了。他挠着头问我:“咋回事呢?”我笑了笑,没敢直接说——这草啊,没经过那十八个节气的打磨,根扎不深呐。
说到“草满十八”,我觉着这“满”字最妙。不是疯长,不是泛滥,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丰盈。就像泡茶,水温时间都得刚刚好,少一分则涩,多一分则苦。草的成长也是这样,它需要完整的周期,需要晒够太阳,淋透雨水,甚至需要经历几场倒春寒、秋老虎。这些看似折腾的过程,其实都在帮它把根往深处扎。
我伸手摸了摸脚边的草叶。嫩,是真嫩,能掐出水来;可也韧,顺着捋滑溜溜的,逆着摸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阻力。这种质感,大概就是“满”的状态吧——不是脆生生的娇气,也不是老梆梆的粗硬,是带着生命力的柔韧。你甚至能想象,它的根须在黑暗的泥土里,正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网,一张能抓住水土、也能扛住风雨的网。
想起以前种过一盆兰草。头两年光长叶子,不开花,我差点就当普通绿植扔了。第叁年春天,忽然抽出几支花箭,开出来的花清雅得很,香也是幽幽的,不张扬,但能在屋里绕上一天。后来懂行的朋友说,兰草蓄力就要两叁年,养分攒够了,自然就开了。你看,这道理到哪儿都通——给生命足够的时间,它总会给你惊喜。
天色渐渐暗下来了,远处的村庄亮起星星点点的灯。草地沉入暮色,变成一片柔软的墨绿。我站起身,膝盖有点发麻,心里却莫名踏实。这片草,今年又走过了几个节气呢?立春的雪它顶过,惊蛰的雷它听过,清明的雨它喝过。每一次经历,都在那些看不见的脉络里,添上一道细细的年轮。
风又来了,这次凉飕飕的,带着夜露的气息。草叶们沙沙响着,像是在交换只有它们才懂的秘密。我忽然觉得,我们人呐,有时候真该学学这草。别老盯着上面长了多高,多看看底下根扎得深不深。那些需要时间的东西——手艺、学问、感情,哪样不是得慢慢“养”出来的?跳过必要的阶段,得到的往往是空中楼阁。
回身往家走的时候,月亮已经上来了。月光下的草地,又是另一番景象,每片叶尖都挑着一点银亮。我放慢脚步,忽然就不着急了。明天再来看看吧,看露水是怎么在草叶上滚成珍珠的,看那些嫩生生的生命,是怎样一点一点,把自己长成这片土地上最扎实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