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日射夜夜
日日射夜夜
老张最近总说眼睛干，像进了沙子。我问他，你晚上都干嘛呢？他嘿嘿一笑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镜片上，幽幽的。还能干嘛，刷刷视频，看看新闻，回回消息。不知不觉，就后半夜了。
这光，可不是从前油灯、蜡烛那种暖融融的光。它是冷的，硬的，直直往你眼睛里钻。太阳落山了，我们却给自己造出了无数个小太阳。屏幕一亮，夜晚就退让了。我们习惯了在黑暗里，找寻这种人造的白昼。
想想挺有意思。古人“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”，生活是跟着自然光线走的。现在呢？是我们自己在控制光线，或者说，是被这光线控制着。手指一划，信息像水一样流过来，没有尽头。你总觉得下一条会更精彩，下一个视频会更逗乐，下一个消息会更重要。于是，一个晚上就这么“划”走了。
我有时也会这样。关了灯，靠在床头，心里想着就看十分钟。结果呢？回过神来，脖子已经僵了，窗外的天边都有些蒙蒙发亮了。那一刻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偷走了一段本应安睡的时光。这种对屏幕的过度依赖，像一层薄薄的茧，把我们和真实的夜晚隔开了。
我们获得了什么？无穷无尽的信息，片刻不停的娱乐，永远在线的连接。但我们又失去了什么？可能是夜晚那份纯粹的、黑沉沉的宁静，是闭上眼睛后真实的困意，是和自己安静待一会儿的能力。我们的眼睛和大脑，被迫进行着一种“全天候待机”，得不到真正的修复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夏夜。停电了，反而成了节日。家家户户搬出竹椅，摇着蒲扇，在星空下聊天。那时候的黑暗，是柔软的，包容的，甚至是有滋有味的。星光、萤火、远处隐约的蛙声，构成了夜晚的韵律。而现在，我们被一片片四方形的、刺眼的光斑包围，星空显得那么遥远。
不是说这光不好。它带来了便利，驱散了蒙昧。问题可能在于，我们忘了怎么和黑暗相处，忘了夜晚原本是用来沉淀和修复的。我们举着这光，不是用来照亮前路，而是无意识地、一遍遍地“照射”着自己，直到疲惫不堪。
或许，我们可以试着给夜晚“减减光”。睡前，把那个发亮的方块放远一点。让房间先暗下来，让眼睛先适应黑暗。可以听听窗外的声音，或者干脆发一会儿呆。你会发现，黑暗不是空洞的，它有自己的质地和温度。让生物钟慢慢地，重新去对接那古老的自然节律。
老张后来买了个小闹钟，把手机请出了卧室。他说，头几天不习惯，心里痒痒的。但现在，躺下后那片真正的黑暗，让他觉得踏实。睡眠沉了，白天眼睛也清亮了些。这算不算是，把夜晚，还给了夜晚本身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