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妈妈的闺蜜》5
《妈妈的闺蜜》5
客厅里的挂钟滴答走着，已经快晚上十点了。王姨还没走，和我妈挤在沙发那头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像在密谋什么大事。我端着水杯从旁边经过，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。
“你是说……真打算离了？”我妈的声音里透着不敢相信。
“嗯。”王姨就应了这么一个字，手里攥着纸巾，揉过来又揉过去，“老李那个人，你是知道的。面上看着挺好，关起门来……”她话没说完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这声叹气沉甸甸的，落在地板上，我都觉得心里一揪。
我轻手轻脚退回自己房间，门虚掩着。不是故意要听，可那些话还是顺着门缝钻进来。王姨和我妈认识叁十多年了，从我记事起，她就常来家里。印象里她总是风风火火的，嗓门亮，爱说笑，烫一头时髦的卷发。可这两年，她好像慢慢缩水了，笑声少了，眼神里总蒙着一层倦。
“那孩子怎么办？”我妈问到了关键处。
“闺女大了，懂事了。我跟她聊过。”王姨停顿了很久，久到我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，她才接着说，“她说，妈，你高兴就行。我听着这话，眼泪当时就下来了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发哽。
客厅里安静了片刻。我能想象我妈此刻肯定握住了王姨的手。她们之间常有这种情感共鸣，不需要太多话，一个动作就全明白了。这种几十年的交情，早就像树根一样，在地下紧紧缠在一起了。
“我就是……有点怕。”王姨的声音更低了，带着点迷茫，“这么多年，都习惯了。真一个人了，房子空荡荡的，夜里醒来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。往后怎么办？”
“怕什么！”我妈的语气忽然硬气起来，“有我们呢！周末就来家里吃饭，想逛街了随时叫我。再说了，你那份会计工作不是做得挺好？经济上立得住，心里才有底。这叫……经济独立！有了这个，腰杆子就硬。”
王姨似乎轻轻笑了一下，很短促。“理儿是这么个理儿。可有时候吧，心里头那关难过。总觉得，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……”
“打住！”我妈打断她，语气是我熟悉的那种干脆，“你这人啊，就是心思太重，老替别人想。这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儿，一个人使劲有什么用？你得先把自己活舒坦了，这才是真正的自我成长。不是为了谁，就为你自个儿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但这次的沉默，好像不那么压抑了。过了一会儿，我听见王姨说：“你这话，跟我闺女说的有点像。她说，妈，你得先是你自己，然后才是谁的妻子，谁的母亲。”
“瞧瞧，孩子都比你看得明白！”
挂钟当当响了十下。王姨站起身，说要走了。我听到窸窸窣窣穿外套的声音，还有我妈往她包里塞水果的推让声。送到门口，王姨说：“行了，别送了，外面凉。跟你说了这么一通，心里松快多了。”
“这就对了！有事别闷着。路上慢点，到家发个信息。”
门轻轻关上了。我推开房门，看见我妈还站在玄关那儿，望着门出神。
“妈，王姨她……没事吧？”
我妈转过身，脸上有点感慨，拍拍我的胳膊。“没事儿。人这一辈子，谁不得过几个坎儿？跨过去，就好了。”她走去厨房，开始收拾王姨用过的茶杯，“你王姨啊，年轻时可是我们厂里一枝花，主意正得很。就是这些年，为家付出太多，把自己给弄丢了。现在想找回来，难免慌。”
我靠在厨房门边，看着我妈利落地洗杯子。水流哗哗的，灯光暖黄。忽然觉得，妈妈和她的闺蜜们，就像一本很厚很厚的书。我们平时只看到封面，或者偶尔翻开的某一页。只有她们彼此之间，才读过对方所有的章节，懂得每一处折痕和泪迹的来历。
“妈，那你呢？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我？”我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，笑了，“我有你爸，有你，有这帮老姐妹，心里踏实着呢。快去睡吧，明天还上班呢。”
我回到房间，躺下。窗外的月光淡淡的。想起王姨那句“怕”，也想起我妈那句“立得住”。女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，它不声张，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候，递过来一根拐杖，或者，干脆推你一把。让你知道，路虽然得自己走，但你不是一个人摸着黑走。
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，大概是王姨开车离开了。声音渐渐远去，融进深夜里。明天太阳升起时，不知道王姨会不会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。但我知道，无论她怎么选，我妈客厅的沙发，总会给她留一个位置。那盏灯，也会一直为她亮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