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叁女双宿双飞
岳叁女双宿双飞
村口那棵老槐树下，常有人说起岳叁女。说的人吧，语气里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，像是羡慕，又像是琢磨不透的疑惑。岳叁女不是排行第叁，是她名字就叫叁女。早些年，村里人都觉得她这辈子，大概就这么着了。
她男人走得早，留下个半大的小子。那些年，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，地里家里，两手攥着汗水过日子。衣裳总是那两件，洗得发白，补丁摞着补丁。村里人提起她，多半叹口气：“唉，叁女不容易。”仿佛她的人生，从那时起就被钉在了“不容易”叁个字上，再没别的可能。
可谁也没想到，五十岁这年，岳叁女忽然就“飞”了。
先是她儿子考去了南边的大学，在城里落了脚，叁番五次接她过去。她去了，住不惯那鸽子笼似的楼房，没半年又回来了。回是回来了，人却不一样了。她把自己那几亩地，一部分租给了村里的种植合作社，剩下一点边角，自己捣鼓。不种玉米小麦了，改种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，什么紫苏、迷迭香，还有城里人喜欢的有机小番茄。她戴着顶旧草帽，蹲在地头，手机架在旁边，絮絮叨叨地跟人直播她怎么捉虫、怎么施肥。
村里老辈人看了直摇头：“瞎折腾，能当饭吃？”叁女也不争辩，就笑笑。嘿，您还别说，她那些“瞎折腾”的东西，真有人开车从城里来买，说是什么“田园直供”，价格比普通菜贵上一大截。她的直播账号，慢慢也有了小几千人常来看，都说喜欢她那股子实诚劲儿。
这经济上松快了，人好像也跟着舒展开了。更让人没想到的是，她竟和邻村的陈木匠走到了一块儿。老陈也是个鳏夫，手艺好，话不多。两人怎么好上的？没人说得清。有人猜是在镇上的农民培训班遇到的，有人说见老陈常来帮她修整那个放农具的旧棚子。反正，两人没办酒，也没大张旗鼓，就那么自然而然地，住在了一起。
现在啊，常常能看见这样的光景：傍晚，炊烟袅袅的时候，叁女在厨房里忙活，老陈就在院子里的木工凳上，笃笃笃地敲打着，给她做个新的调料架子，或者修好一把晃悠的椅子。叁女隔着窗户喊一声：“吃饭啦！”老陈就拍拍身上的木屑，慢悠悠走进去。饭桌上，叁女会兴高采烈地说今天又订出去多少菜，老陈就听着，偶尔点点头，往她碗里夹一筷子肉。
这日子，平平淡淡的，却透着一股子扎实的暖意。村里那些原先嚼舌根的，渐渐也没了话。或许，他们终于看明白了，岳叁女这“双宿双飞”，飞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。她是从往日那种沉甸甸的、一眼望到头的日子里飞了出来，飞进了自己亲手挣来的一份自在里。
她和老陈，像两只经历过风雨的雁，找到了一个可以并肩歇息的暖巢。这“双飞”，是两颗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节奏一致的拍子，是两段沉默的后半生，忽然都有了回响。他们不再只是某个孩子的父亲母亲，某个逝去之人的未亡人，他们成了彼此眼里的“老伴儿”，成了这段新日子里，最重要的主角。
如今再走过岳叁女家的小院，有时能听见里面传出笑声，不高，却挺润。那几垄特别的菜地，绿油油的，长势喜人。村里人再谈起她，那语气彻底变了：“瞧瞧人家叁女，这后半辈子，活得才叫一个透亮。”这透亮，大概就是自己心里有谱，手里有活，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吧。日子嘛，不就是图个这样实实在在的“双宿双飞”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