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 囚笼的金丝雀
重生 囚笼的金丝雀
窗外的阳光,总是准时地、规整地切割在波斯地毯上,像一道金色的栅栏。林薇就坐在这栅栏里,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。丝绸睡袍滑腻地贴着皮肤,却暖不进心里去。她盯着墙上那幅名贵的油画——一只被精细描绘的金丝雀,站在小巧的镀金栖木上,羽毛鲜亮,眼神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涟漪。真像啊,她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嗤笑了一声。这栋市中心的顶层公寓,是无数人仰望的“空中宫殿”,对她而言,不过是另一个尺寸更大的笼子罢了。
日子是复刻的。早餐的摆盘角度,插花的新鲜程度,甚至丈夫沉明远回家时西装纽扣系到第几颗,都有一套看不见的标尺。她的价值,仿佛就维系在这份无可挑剔的精致与顺从里。朋友羡慕她“命好”,她却常在午夜梦回时,感到一阵窒息的恐慌,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血脉深处慢慢枯死。直到那天,她在整理旧物时,翻出了一本蒙尘的速写本。扉页上,是大学时张扬的签名,旁边用铅笔画着一只振翅欲飞、线条粗糙却充满力量的小鸟。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,一股尖锐的、几乎被遗忘的悸动,猛地撞了一下她的胸口。
那晚,沈明远照例晚归,带着一丝酒意,谈论着一单即将谈成的生意。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惯有的掌控感,将她的新想法——想去报个晚间绘画班——轻描淡写地拂开,就像拂去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“那些东西,玩玩可以,别太当真。家里什么都不缺,你安心待着就好。” 安心待着。这四个字像最后一把锁,“咔哒”一声,锁紧了笼门。她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,第一次没有感到温顺的妥协,而是清晰地听见了内心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,清脆,甚至带着一丝解脱。
她没有争吵。只是在那之后,沉默地捡起了那支铅笔。起初,线条是怯懦的、迟疑的,躲在无人注意的深夜角落。渐渐地,笔尖开始变得大胆,不再描摹静物与鲜花,而是画窗外扭曲但自由的云,画记忆中老家后院那棵恣意生长的老槐树,画一些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的、翻滚的色块与线条。颜料弄脏了昂贵的地毯,松节油的气味驱散了香水味,沉明远的眉头越皱越紧,她却觉得,自己干涸的感官,正一点点被这些“不雅”的气息唤醒。
改变是在一个暴雨夜发生的。沈明远应酬归来,看到客厅中央那幅未完成、色彩狂放甚至有些“丑陋”的画作,终于爆发了。他不能理解这种“毫无意义”的混乱,认为这失了体统。激烈的言辞像冰雹砸下,核心只有一句:“你离了我,什么都不是。” 林薇静静地听着,没有流泪,只是走到画架旁,用手指蘸了一点未干的、鲜红的颜料。然后,她抬起头,目光平静得像雨后的湖面。“也许吧,”她说,“但至少现在,我能感觉到疼,也能感觉到,这红色,是烫的。”
她没提离婚,那太像另一个剧本。她只是不再扮演。她报名参加了那个绘画班,作品甚至入选了一个小小的社区画展。她开始用卖画所得——不多,但实实在在——给母亲买礼物,而不是刷那张无限额的副卡。过程当然磕绊,面对外界的疑惑和现实的难题,她也常常深夜对着画布发呆。但不一样了。推开窗,风吹进来,带着都市尘埃的味道,她却觉得那是自由的气息。囚笼的门,或许从未真正上锁,锁住金丝雀的,往往是它对天空的遗忘,和对自己翅膀的怀疑。当她第一次笨拙地、却用尽全力振动双翼时,那华美的囚笼,便已在身后,悄然化为一片可供起飞的背景。而前方,是无垠的、等待被涂抹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