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岁潮汕密林仙踪
十八岁潮汕密林仙踪
十八岁那年的夏天，好像什么都闷着。高考刚结束，成绩还没下来，日子悬在半空，心里头跟潮汕八月的天气一样，黏糊糊的，又躁得慌。待在老厝里，风扇转得吱呀响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。有天下午，我阿公摇着蒲扇，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：“后生仔，精气神都被这四面墙困住了，不如去山里走走，找找‘仙踪’。”
“仙踪？”我当时就乐了。这年头，哪还有什么神仙踪迹。阿公嘴里那套老说法，我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。但那天，或许是太无聊了，我竟真动了心思。所谓的山，其实就是镇子后面那片连绵的丘陵，本地人叫它“后山”，里头林子密，老一辈总说藏着不少古早的痕迹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就背了个旧书包，装了两瓶水，一脚踏进了那片绿色里。开头还有隐约的土路，越往里走，路就越淡，最后干脆消失了。参天的大树把阳光剪得碎碎的，蕨类植物长得比人还茂盛，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腐叶的味道，湿漉漉的，吸一口，肺都凉了。四下安静得只有虫鸣和我自己的心跳，那种悬在半空的感觉，忽然就被这无边无际的绿给吞没了。
就在我以为自己彻底迷路的时候，脚下的触感变了。拨开一层厚厚的藤蔓，我愣住了。眼前是几级几乎被青苔吞没的石阶，歪歪斜斜地向上延伸。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。心里头那点漫无目的，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。我顺着石阶往上爬，石缝里钻出倔强的小草，滑得很。
爬了大概十来分钟，石阶尽头，树林掩映间，竟露出一角灰黑的屋顶。那是一座极小、极旧的土地庙，墙塌了半边，神像模糊得看不清面目，香炉里积着厚厚的尘土和雨水。可就在那破败的供桌边上，居然放着几个新鲜的山果，红艳艳的，还带着露水。我站在那里，忽然有点恍惚。这算什么呢？是哪个像我一样闲逛的人放的，还是……阿公嘴里那若有若无的“仙踪”？
山风穿过破庙，吹在脸上，那股子躁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散了。我忽然觉得，我要找的，或者阿公想让我找的，可能根本不是神仙。而是这点“意外”，是这片密林守着的、被时间忘了的安静。我们这些十八岁的人，眼前好像有无数条大路，光鲜亮丽，反而让人心慌；倒是这无意间撞见的、被苔藓覆盖的小径，让人脚踩到了实地。
我没动那几个果子，也没许什么愿。就在庙前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，听了好一阵子风过林梢的声音。那声音，比任何音乐都来得干净。回去的路，好像比来时清晰了些。我没按原路返回，而是沿着一条似有似无的溪流声往下走，居然真让我绕了出来，出口是邻村的一片荔枝林。
后来，成绩出来了，我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。离开家那天，阿公也没多问什么，只是在我行李里塞了一包自家晒的茶叶。那片密林，那个破庙，我之后再也没去过。但它好像成了我心里一个安安静静的角落。每当觉得日子又“悬”起来的时候，我就会想起那条青苔石阶，那几个带着露水的果子。那份独属于十八岁夏天的、偶然撞见的宁静，大概就是最真切的“仙踪”了吧。它没告诉我未来该怎么走，却让我记住了，无论往哪儿走，心里都得留着一条能走回安静的小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