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故意开门让我看到
妈妈故意开门让我看到
那扇门，平时总是关得紧紧的。
我家老房子格局怪，我的卧室门斜对着我妈的书房门。打我记事起，她那间屋就像个秘密基地，尤其是她伏案写东西的时候，门锁“咔哒”一声，就把我和我爸都隔在了她的世界外面。问她写啥呢，她总是笑笑，说些“工作材料”、“记记账”之类的话糊弄过去。久而久之，我也习惯了，那扇紧闭的门，成了家里一个安静的背景。
可那天晚上，一切都变了。我高叁，压力大得像背着一座山，模拟考砸了，心情糟透。晚上十一点多，我起来去客厅倒水，昏昏沉沉的。路过她书房时，我愣住了——门，竟然虚掩着，留了足有一掌宽的缝。里面台灯的光黄澄澄地淌出来，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暖融融的光带。
这太反常了。我妈是个顶仔细的人，不可能忘了关门。我心里嘀咕，脚下像生了根，挪不动步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凑近那条光缝，往里瞧。
她背对着门，坐在那张老藤椅里，没在写东西。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、绒布面的旧本子，正一页一页慢慢地翻。台灯光拢着她花白的发根，背影显得格外单薄。我看清了，那不是工作笔记，那是我小时候的“成长日记”。她居然还在看这个？
我屏住呼吸，看见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，轻轻摩挲着。然后，我听到一声极轻、极缓的叹息，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。她肩膀微微颤动，抬起手，用手背很快地擦了一下眼角。
她在哭？那个在我印象里永远利落、坚韧，好像从不会脆弱的妈妈，在对着我儿时歪歪扭扭的涂鸦和她的记录偷偷抹眼泪？我的心猛地一揪，像被那只摩挲本子的手轻轻攥住了。
就在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了。什么忘了关门，这分明是……妈妈故意开门让我看到的。她是故意的。她知道我这个点会出来，她知道我正为什么而苦恼，她更知道，有些话，面对面说不出口。她用了最笨拙，却也最温柔的方式，把那扇一直紧闭的、属于她的门，对我打开了那么一条缝。
她想让我看见什么呢？看见我不是孤军奋战，看见我的每一步成长，她都如数家珍地收藏着，看见强大如她，也会因为我的过往而柔软落泪。她没讲一句“别压力大”，也没说“加油”，可那条门缝里透出的光，和她无声拭泪的背影，比千言万语都有力。那是一种无言的陪伴，告诉我，我走过的和将要走的路，她都看着，都记着，都心疼着。
我没有进去，也没有出声。我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房间，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脸上凉凉的，一摸，全是泪。但心里那座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山，好像突然被移开了一角，有光照了进来。那晚之后，我和妈妈都没提这件事。门，在大多数时候依然关着。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我知道那扇门不再是一道隔阂，而是一种守护。当她需要独处，或我需要空间时，它关着；但当我们需要彼此，却不知如何开口时，那扇门，或许会再次被温柔地、故意地打开一条缝。
有些爱，震耳欲聋；有些爱，却静默如门扉轻启。它不教导你如何行走，只是让你看见，你的每一步，都踩在谁的目光里。那无声的凝视，比任何声响都更能穿透迷茫，直抵人心。这或许就是亲情最深的羁绊，它不用总结，也无需展望，它就在那里，像那晚虚掩的门和门里的光，一直亮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