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多野办公室120分钟
波多野办公室120分钟
老张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时，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向下午两点。他手里捏着那份改了叁遍的报告，指节有些发白。波多野先生的办公室在这栋楼的转角，两面都是落地窗，光线毫无保留地洒进来，能把人照得透亮，也把心里那点忐忑照得无处遁形。
这地方他来过几次，每次感觉都不一样。今天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，混合着纸张和旧木头家具的味道。波多野先生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面，没抬头，只伸手示意他坐。老张拉开椅子，皮质椅面发出轻微的叹息声，像是也替他松了口气。
“直接开始吧。”波多野先生终于抬起头，眼镜片后面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。老张赶紧打开文件夹，清了清嗓子。头二十分钟过得很快，他讲项目背景，讲市场分析，讲得口干舌燥。波多野先生偶尔用铅笔在纸上记两笔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讲到核心方案时，老张顿了一下。他忽然意识到，前面那些铺垫，那些花哨的数据图表，在眼前这个人面前，可能都是多余的。波多野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停顿，抬起眼，等他说下去。这个瞬间很微妙——老张决定换个讲法。他把文件夹合上，身体往前倾了倾。
“我换个说法，”老张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，“这事儿其实就像盖房子。我们之前老琢磨外墙用什么颜色，院子里种什么树。但最要紧的，是地基打得牢不牢。”他看见波多野先生手里的铅笔停住了。
接下去的半小时，成了老张这几个月来最畅快的表达。他抛开了那些笔笔罢上的术语，就用大白话，讲这个项目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，为什么现在非做不可，以及他们团队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底气。中间有几次，波多野先生打断他，问几个细节。问题都很短，但每个都戳在关键处。老张一边回答，一边心里暗暗地想，这才是专业沟通该有的样子——不在说了多少，而在听的人抓住了多少。
墙上的分针不紧不慢地走着。阳光慢慢爬过地毯，从波多野先生的桌角，移到了文件柜的边上。老张讲完了，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。只有远处街道上隐约传来的、闷闷的车流声。波多野先生摘下眼镜，揉了揉鼻梁。
“你刚才说的第叁点，”他重新戴上眼镜，“对于风险预案的那部分，再具体一些。”老张心里咯噔一下，那部分确实是他准备得相对薄弱的。他如实说了目前的考虑，也坦诚了其中两个环节还需要和技术部门进一步确认。没想到，波多野先生点了点头，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，推了过来。
“这是之前类似项目遇到过的问题，和最后的处理记录。”波多野先生说，“你可以参考。预案不是要做得完美，是要做得有用。”老张接过那份有些年头的档案，纸张边缘已经微微发黄。他忽然明白了，这120分钟，根本不是为了听一场完美的汇报，而是一次实实在在的问题梳理。那些漂亮话在这里没有市场，这里只流通最本质的信息和思考。
剩下的时间，变成了双向的讨论。波多野先生说了些他早年经手案例的教训，那些故事里没有英雄式的成功，反而多是些磕磕绊绊和临时的应对。老张听着，手里记着笔记，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慢慢松开了。他意识到，自己之前拼命想呈现的“无懈可击”，可能恰恰是最大的破绽。
挂钟的指针逼近四点。波多野先生合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，意味着这次谈话接近尾声。老张的报告首页，已经被各种即时写下的笔记和箭头占满了空白处。这份文件变得有点乱，却比来时那份工整漂亮的版本，显得沉重了许多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波多野先生站起身，表示送客。老张也站起来，整理好桌上散乱的文件。他走到门口，手握上门把时，回头说了一句：“波多野先生，谢谢您的时间。”对方只是微微颔首，目光已经落回到下一份待处理的文件上。
走廊里的光线比办公室暗一些，空调也更凉。老张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外走，皮鞋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音。他脑子里不是接下来要立刻去修改报告，而是反复想着那两个词——“有用”和“本质”。这120分钟像一次浸泡，把他从那些浮在表面的焦虑里拽了出来，让他碰到了点更结实的东西。他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钮，金属门映出他模糊的影子。报告还得改，而且是大改，但方向，此刻在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。电梯来了，门缓缓打开，里面空无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