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孩骑士
男孩骑士
老李头总说，巷子口那堵斑驳的墙底下，埋着个“骑士”。这话说了几十年，起初没人当真，只当是老头喝多了米酒说的胡话。可这话，偏偏让一个叫豆豆的男孩记在了心里。豆豆那年七岁，正是相信世界上所有秘密都藏在泥土和风里的年纪。
他的“坐骑”是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，车把上拴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红布条，风一吹就飘起来，像面小小的旗。每天放学，豆豆就蹬着他的“战马”，冲到那堵墙下边，也不干别的，就蹲在那儿看，有时候用小树枝这儿戳戳，那儿捅捅。邻居们路过，都笑着摇摇头：“瞧，老李头的‘小骑士’又来寻宝啦。”
豆豆可不管这些。他心里的那股劲儿，老李头看得最明白。那天下雨，豆豆蹲在屋檐下，望着雨点把墙根砸出一个个小泥坑。老李头撑着油布伞走过来，在他身边蹲下，指了指墙面一处模糊的刻痕：“瞧见没？那不是普通的划痕。好多好多年以前，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子，在这儿刻了把剑。”
“刻剑干嘛？”豆豆问。
“为了记住。”老李头的声音混在雨声里，有点飘忽，“记住他心里装着的东西。那时候日子苦，可他心里亮堂，觉得自个儿像个骑士，得保护点什么。后来他长大了，走了，可这把‘剑’留在这儿了。我说墙底下埋着骑士，埋的就是这个。”
豆豆似懂非懂。但他记住了“保护点什么”这句话。从那天起，他巡视的范围从墙根扩大到了整条巷子。王奶奶的拐杖滑了，他第一个冲过去扶；流浪猫躲在车底下躲雨，他会省下半根火腿肠；甚至看到有 bigger 的孩子欺负更小的，他也会攥紧小拳头，涨红了脸挡在前面，尽管声音还有点发颤。他做这些的时候，总觉得心里头那把“剑”，隐隐约约地发着热。
时间像个滚动的车轮，咕噜噜就转过去了。豆豆长高了，旧自行车换成了新的，车把上的红布条却还在。那堵墙更斑驳了，听说这片老巷子快要拆迁。豆豆已经是个半大小子，很少再蹲在墙根下。可老李头的话，他却越嚼越有味儿。
拆迁队来的前一天晚上，月色很好。豆豆鬼使神差地又走到那堵墙下。他用手机的电筒光照着，仔细看那些岁月的裂纹。忽然，他在老李头指过的、刻着模糊剑痕的下方，看到了一片不一样的砖缝。他用手抠了抠，泥土松动了。他心跳得有点快，徒手慢慢扒开那些潮湿的泥土。
没有童话里的铁盒或宝藏。只有几颗早已失去光泽的玻璃弹珠，一个生锈的卷笔刀，还有一把用木头粗糙削成的小剑，埋在底下不知多少年，已经快和泥土一个颜色了。豆豆拿起那把小小的木剑，愣了很久。晚风穿过巷子，红布条在他新车把上轻轻拍打。
他忽然就明白了。老李头说的“骑士”，从来不是埋在土里的东西。那个多年前刻下剑痕的男孩，把心里那点光亮和勇气，像递接力棒一样，通过这堵墙，通过老李头的故事，悄无声息地传了下来。它传到了豆豆心里，让他也懵懵懂懂地，握住了自己的木剑，去做那些小小的事情。
拆迁那天，机器轰鸣。豆豆远远看着那堵墙在尘土中倒下。他没有过去。他知道，有些东西是倒不掉的。那把小小的、无形的木剑，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。他跨上自行车，红布条在风里扬得更高了。前路还长，这个长大了的“男孩骑士”，正要蹬着他的坐骑，驶向他的下一个街区。保护点什么？嗯，就从眼前，从身边开始吧。这或许就是骑士精神的全部秘密了，它不在遥远的传说里，它就藏在男孩们滚动的车轮下，和那些怦怦跳动的、温热的心脏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