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甸园微电影
草甸园微电影
老张把摄像机架在叁角架上的时候，一只蚂蚱恰好跳上了镜头盖。他没急着赶它，反而眯起眼，看着远处那片被初夏阳光镀了层金边的草甸。风吹过，草浪低伏，露出星星点点的白色野花，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罐碎银子。他心里嘀咕，这片叫“草甸园”的城郊野地，真要拍成个微电影，该从哪儿讲起呢？
最初冒出这念头的，是他闺女。小姑娘在外地上大学，有回打电话，声音闷闷的：“爸，我梦见咱家后面那片大草甸了，空气里都是青草和泥土味儿，特好闻。” 老张心里一动。他是这片区的老住户，看着高楼一点点挤过来，就这片草甸，因为地势低洼，开发成本高，反倒意外地留了下来，成了附近居民心里一块隐秘的绿地。他想，得给它留个“影儿”，不是照片，是能带着风声、虫鸣和光线流转的“影儿”。
他没搞过专业拍摄，就用家里那台老单反，配了个基础镜头。脚本？没有。他就想拍那种“呼吸感”。每天下班，或者周末清晨，他就扛着机器来。有时候蹲在草丛里，一蹲就是个把小时，拍露水从草叶尖滚落，摔碎在泥土上；拍蜘蛛网在晨光里如何从隐形变成一条闪烁的银河；拍放风筝的孩子，线轱辘哗啦啦地响，笑声尖尖的，能刺破云朵。
拍着拍着，他发现自己拍的好像不只是风景。收废品的王大爷，总在黄昏时拉着板车穿过草甸边的小路，板车吱呀呀的，和归巢的鸟叫应和着。他会停下来，卷根旱烟，静静看一会儿落日。老张的镜头远远对着他，焦点虚在草浪上，王大爷成了夕阳里一个沉默的剪影。还有那几个总来写生的美院学生，画板支着，一坐就是半天。老张偷偷拍过他们调色盘上混乱又鲜艳的颜料，拍过他们专注的侧脸，也拍过他们画布上那片被重新诠释的、绿得有些狂野的草甸。这些，不都是故事么？
片子断断续续攒了一个夏天。素材塞满了硬盘，老张却犯了难。这么多零碎的片段，怎么串起来？他想起闺女的话，“青草和泥土味儿”。对，味道是串不起来了，但“气息”可以。他决定不要旁白，就让画面和自然的声音自己说话。他用风声做转场，用一阵突然的急雨打断宁静，再用雨后天边那道淡淡的彩虹接上孩子们奔跑的脚步。他把王大爷的剪影，接在美院学生画布上浓重的油彩笔触之后，那种生活的厚重和艺术的轻盈，莫名地碰撞在一起。
成片那天，老张在社区活动室放给几个老邻居看。十七分钟的片子，没有一句台词。屏幕光映在大家脸上，随着画面明明暗暗。当镜头掠过雨后积水的泥洼，清晰地倒映出天空流云时，有人轻轻“嚯”了一声。当结尾处，夕阳把整片草甸烧成暖橙色，最后一个镜头缓缓抬起，指向远处城市刚刚亮起的、疏疏落落的灯火时，屋里安静极了。
片子后来被闺女放到了她的社交主页上，标题就叫《草甸园》。没想到，小火了一把。不少本地人留言：“这不就是我家旁边那块荒地吗？原来这么美！”“那个收废品的大爷我见过！没想到在镜头里这么有味道。” 也有人感叹：“原来我们身边一直藏着这么一小片‘自在’的角落。”
老张现在还是常去草甸园，不过手里不一定总拿着相机了。他更常只是坐着，看看天，听听草响。他的微电影，像给这片土地写了一封轻柔的情书，而真正的回信，是每一次风吹过脖颈的凉意，是每一阵扑面而来的、混合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自然芬芳。这片草甸，这个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，因为一次用心的凝视，显露出了它日常又永恒的生命韵律。这或许就是记录的意义吧，不是为了告诉别人远方有多好，而是让人看见，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，原来一直吟唱着动人的诗篇。而那份自在角落的宁静与生机，就藏在每一次不经意的抬眼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