叁个流浪汉一起会坏掉的
叁个流浪汉一起会坏掉的
老李头、大刘、小豆子,这叁个名字摆在一起,怎么看都像临时凑的草台班子。他们仨,是这座桥洞底下的“固定住户”。老李头年纪最大,话最少,整天抱着个破搪瓷缸子,像抱着什么宝贝。大刘呢,壮实,以前好像在工地干过,力气没处使,就爱跟空气较劲。小豆子最年轻,瘦得像根竹竿,眼睛滴溜溜转,总琢磨着从哪个垃圾桶能翻出点“惊喜”。
本来嘛,桥洞底下地盘宽敞,一人一个角落,井水不犯河水。白天各自出去“活动”,晚上回来,偶尔分一口捡来的烟,算是打过招呼。这种平衡,脆是脆了点,但好歹维持着。可坏就坏在,上个月底那场连下叁天的雨。
雨把外面的世界泡得发软,也把他们仨彻底“赶”到了一块儿。湿柴火点不着,冷风嗖嗖地往里灌,仨人没法子,只能缩在相对干爽的那一小片水泥地上,肩膀挨着肩膀取暖。这一挨,就挨出事儿来了。
人的距离一近,话就容易多。先是小豆子神秘兮兮地说,他发现西边那个高档小区,后门垃圾桶每周叁晚上,保准有没吃完的整盒奶油蛋糕。“那奶油,啧啧,”他舔着嘴唇,“甜得齁嗓子!”大刘听了,鼻子里哼出一股气:“蛋糕顶个屁用!是汉子就得弄点实在的。东头废品站那看门的老狗,我瞧它不顺眼很久了,咱仨找个机会……”他挥了挥榔头似的拳头。老李头不说话,只把搪瓷缸子捂得更紧,眼神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,像在掂量什么。
这桥洞里的“集体生活”一开始还挺新鲜。小豆子弄来的半瓶白酒,让叁个人脸上都挂了点不正常的红晕。大刘拍着胸脯保证,以后“伙食”和“安全”他包了。老李头破天荒地从他的破铺盖卷底下,摸出叁粒有点受潮的花生米分了。那一晚,桥洞里甚至有了点可笑的热乎气。
可这热乎气没撑过叁天。问题出在“协作”上。小豆子嫌大刘动静太大,捡点东西跟拆迁似的,容易把保安招来。大刘骂小豆子胆子比老鼠还小,干不了大事。老李头呢,永远不表态,但分东西的时候,他的手总是最先伸向那块看起来最大、或最顶饱的。猜忌就像桥墩上渗出的水,不知不觉就漫开了。
那天下午,小豆子空着手回来,脸色难看。他说常去的几个“点儿”,好像被人清了,准是有人踩过线,惹了注意。话说着,眼睛就瞟向大刘。大刘一下子炸了:“放屁!老子今天还没出门呢!是不是你这小身板,被盯上了还赖别人?”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。老李头缩在角落,闭着眼,仿佛睡着了,可手里那搪瓷缸子,捏得指节都发了白。
最要命的是“资源分配”。一块捡来的面包,怎么分?一瓶捡来的、不知过没过期的矿泉水,谁先喝?以前各过各的,饿也好,渴也罢,都是自己受着。现在凑成了一“伙”,任何一点不均,都成了天大的委屈。大刘觉得他出力多,该多吃。小豆子觉得他脑子活,找到东西是功劳。老李头则用他那沉默的、固执的坚守,占着最避风的那一小块地铺,寸步不让。
那天晚上,因为半包受潮的饼干,争吵终于变成了推搡。大刘的吼声,小豆子的尖嗓门,老李头瓷缸子摔在地上的刺耳响声,混成一片。原来那点抱团取暖的幻想,被撕得粉碎。他们忽然都明白了,有些寒冷,挤在一起不仅暖和不起来,反而会让心里那点仅存的东西,冻得更硬,碎得更快。
雨早就停了。第二天太阳出来,明晃晃的。桥洞底下,又恢复了叁个角落。老李头、大刘、小豆子,各自守着一段距离,比下雨前隔得更远些。没人再提“一起”怎么怎么样。好像那叁天的“集体生活”,是一场共同发过的高烧,烧退了,只剩下一身疲惫和心照不宣的警惕。他们还是叁个流浪汉,但仿佛有什么东西,在那次失败的“抱团”里,已经悄悄坏掉了,再也修不好。桥洞外的车流轰隆隆开过,带不起一点风,吹不进他们之间那片冰冷的沉默。